北方的人总说北方的冬季如夏。
南方人似乎也认为有了暖气的北方真的不太冷。
可。
北方还有一群人,生活在没有暖气的环境当中。
如果这一冬不去烧煤,遇到九数寒天进入到零下二十五六度的日子里,人会被活活冻僵冻死。
不是任何人都生活在温暖的楼房里的。
赵敏敏的头很晕,她看得到那扇门,可想要站起来却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啪嚓。
她的头摔到手臂上,倒在了地上。
感觉不到痛。
甚至脑子都是木的。
不知道喊人,不知道向外爬。
也爬不动。
过去几年当中,她从未因为烧煤出过任何的事故。
她眨着眼睛。
眼泪流了下来。
或许是对这个世界的眷恋。
或许是她不甘心。
她明明已经那样拼命地生活了,她努力向上努力想要摆脱命运带来的磨难。
再有大半年。
只要大半年。
她就可以离开这个城市,远走高飞。
她的睫毛眨动,看着自己的手臂。
她想她爸她妈了。
没有亲人的日子里,真的好难过。
一个人活着,好累。
她是赵敏的赵,赵敏的敏啊。
她爸爸说赵敏敏会是生活当中的女主角的。
徐周元开着车闯了红灯。
车子开不进去,横在路边,他就穿着真丝睡衣睡裤披着一件羽绒服踩着拖鞋快速跳过栏杆奔了进去。
走到门前,并没有看到门打开。
徐周元稍稍后退。
然后一脚踹了上去。
砰砰砰!
对面二楼的大爷还没有入睡,老人家嘛,睡眠很浅的。
晚不睡,早上又起得很早。
他听到砰砰砰的声音,马上下了床穿拖鞋。
老太太问他:“你干什么去?”
“好像是楼下有动静。”
那孩子就孤零零的一个人,得时刻注意着点。
老头儿拉开窗帘将头贴到了塑钢窗户上。
“怎么了?抢劫啊?”老太太觉得就是抢劫偷东西,也不至于挑这一户吧。
那孩子穷得和什么似的,能有啥值得抢和偷的?
“不对,好像要出事儿啊,有人踹门”
老头儿拔腿就要往门口去跑。
老太太喊着:“你把衣服穿上,自己多大的岁数了”
也不是你的亲孙女,你那么着急做什么?
这一天天的就是闲的!
徐周元连续几脚,附近的楼群其实很多人都有听到声音,不过大多数人并不关心楼下发生了什么。
只有少数的几乎有人站在窗前向下看了看。
看了也没有动。
这年头管闲事似乎不是一件好事儿,大家都怕惹上麻烦。
四脚、五脚
徐周元改成砸了窗户,他单手扶墙跳了进去。
赵敏敏面条一样的躺在地上,他扶了几次她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徐周元将人抱了起来,推开大门。
门外的风呼呼吹了进来。
天气预报说今晚降温。
徐周元的手拍在她的脸上,“赵敏敏,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他继续拍。
“这是怎么了?小敏敏这是一氧化碳中毒了?”二楼爷爷跑了出来。
他跑到门口这么一看,就晓得赵敏敏这是中毒了。
他之前就说,街道应该给想想办法的,你说扔着一个孩子自己独自生活在这种环境当中,这太没人性了。
管着给送到哪里去呢。
“赵敏敏!”徐周元继续拍。
啪啪啪!
不是打耳光,但声音也不小。
赵敏敏睁开眼睛,和徐周元目光对视。
“能不能听清我讲的话?”他低下头,尽量让自己贴近她耳边一些。
她只是看着他。
头歪在一边。
好像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徐周元抱起来她向外走,二楼爷爷一拍大腿:“我跟你去。”
他不跟着去不行啊,这人他没见过啊。
徐周元个高腿长,加上年纪跨个栏杆马上就出去了。
后头的大爷被栏杆给难为住了,他八十好几的人哪有那么灵活的身手?
绕了远路出来,结果看不到那两人了。
徐周元把她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伸手去解开她的衣领。
“我现在送你去医院,能不能听明白?”
他快速找到附近最近的三甲医院,然后拨了电话出去。
“我现在送她去医院可以吗?还是要等120过来?”
徐周元将人送进医院,他就穿着他那一身坐在外面等。
去办入院手续,去办缴费预存。
想了想,在电话通讯录里滑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名医生朋友:“麻烦你过来到医大一院一趟。”
赵敏敏躺在病床上,说她有意识她似乎真的有。
说她醒着吧,问什么又问不出来。
大半夜的除了值班医生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大夫,大夫按照正常程序治疗,剩下就让家属等明天的。
“怎么回事儿啊?”袁湛抱着被子进了病房的大门。
那边护士马上走了过来,出声警告:“大半夜的,说话小点声儿。”
别的病人还睡不睡了?
袁湛一脸歉意。
“小点声啊。”护士转身离开。
徐周元走到床边,低声道:“我现在抱你起来,咱们铺个床。”
这床他看着别扭。
实在是看不过眼。
她睁着眼睛然后很快又闭了上。
徐周元看袁湛:“铺床。”
袁湛心里骂了一声。
任劳任怨干了起来。
“我可不知道你家什么被子可以拿什么被子不能拿啊。”
他铺了一床又一床。
赵敏敏只觉得很迷糊很晕,然后她痛苦地想要挣扎起来。
“要什么?”他问。
她突然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揪着他的衣服,徐周元想将人直接甩飞出去,就是没来得及。
赵敏敏吐了出来。
吐了徐周元一脚。
他脚上穿的还是家里的那双室内拖鞋。
袁湛眼珠子四处转转。
然后快速想去开窗子。
这人吐了味道肯定不好闻啊。
“别开窗。”徐周元说。
袁湛:“”
赵敏敏身上的力气可能挣扎中就都用完了,吐完又软哒哒栽了回去。
徐周元打了一盆水,将睡衣袖子挽起来。
拿了一条毛巾盯着她的脸半天,他想用湿毛巾直接捂死她。
咬着后槽牙,将毛巾在她脸上走了一圈,替她擦了擦嘴。
其实最想做的是,想喊她起床用消毒水清清口。
袁湛挺诧异的。
反正他没见过这样的徐周元。
他还以为刚刚那孩子吐了徐周元一脚,徐周元会将拖鞋砸到那孩子的脑袋上呢。
“她什么情况啊?”
“你走吧。”
就这么屁大点地方,又是大半夜的,他不想多说废话。
事实上他一秒钟都不愿意在这个房间里多呆。
袁湛想想,摆摆手就走了。
算了算了,明天再说吧。
徐周元在手机上找了半天能半夜出来干家务的家政,可惜的是他一个都找不到。
哪怕他开出来天价,他找不到人。
通讯录里唯一认识干家政的,此刻还在床上躺着呢。
十二点十分,徐周元下楼去接了自己的朋友上来。
护士一脸不高兴道:“大半夜的。”
按道理病房熄灯以后是不能探望的。
“我们怕耽误病情,请了医生来。”
护士:“”
这把你狂的,来医院看完,还不放心是吧?
病房的大门开着,屋子里还是夹杂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味道。
“现在看问题应该不大。”
“她刚刚吐过。”
“转动她了?晃她了?”
“嗯。”
“记着不要晃她,也不要在她眼前乱晃,明天我上班之前再过来看一眼。”朋友抬眸看过去:“你堂妹?侄女?”
“也许是仇家。”徐周元继续磨牙。
这个少女啊。
他的手有点痒痒。
突然生出来一种她脖子很好掐的冲动。
不是仇家,她为什么要害他?
半夜把他从被窝里喊了出来,然后吐了他一脚。
医院病房。
因为病房的门都是大开着,方便各位患者去卫生间。
外面静寂无声,头等的灯找了长长的一条路,水房那边有哗哗的水声。
有位病人翻了翻。
这谁啊?
大晚上的开着水龙头不睡觉?
徐周元开着水龙头,看着那些水出神。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送病人进下水道。
那里才是她应该去的地方!
看着脚上的脏拖鞋,他狠狠捶了洗手池两下。
这个时间根本没有卖拖鞋的地方,除非他准备光脚。
将身上的羽绒服卷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那少女以后最好给他好好干活儿!
一身是水地回到了病房,却发现床上的人没了。
看了几秒。
他拖着长腿去了护士站。
“是不是去卫生间了?你得看住她,她刚刚清醒也没多久”
徐周元强忍着不耐,去附近的卫生间里转了转。
赵敏敏上了医院的顶楼。
她刚刚清醒过来。
她有点累了!
想爸爸妈妈了。
想透口气想和天老爷说说话。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手机,死死攥着。
推开门。
风狠狠打在脸上,十一月北方的冷风就像刀子。
一刀一刀打在脸上,仿佛咆哮着想让她去死。
赵敏敏身上的那点衣服,瞬间就被打透了。
浑身冰冷。
她想应叔叔了!
特别想特别想。
想马上能见应叔叔一面,可她晓得不能那样做。
应叔叔不是她爸爸,就算是她爸爸,她也应该懂事听话。
不该麻烦别人的不能麻烦,她得笑。
这样大家才会轻松才会快乐。
“我不是赵敏吗?可为什么你就要和我过不去啊”她举起手指向星空。
漆黑的天台,她站都站不稳的情况下,带着满身的怨气质问着天老爷。
“我的天线不通吗?还是搭错了线?为什么就不能换个人折腾?我还不够惨吗?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坏人,为什么不去收拾他们?我努力喘息我努力去帮别人去帮自己,为什么就这样还不肯放过我?”
因为喊话透支了她最后的力气,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小脸憋得通红。
“如果喊完了,就赶紧回去。”有声音从小门的位置幽幽传了过来。
徐周元穿着他那套很贵的真丝睡衣靠在门板边,懒洋洋说道。
赵敏敏转过头。
他正一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赵敏敏蹲在地上,双手埋在脸上哭。
“对我不公平,对我不公平”
“马上就熬到头了。”他说。
也就剩了半年的时间不是吗。
小孩子发疯,可以理解。
所以他站在这里吃了好几分钟的冷风。
天知道他穿的这一套真丝睡衣在这样的天气里有多酸爽。
“你不明白你也不懂。”敏敏摇头:“徐周元,我真的不服气,特别不服气。我觉得自己特别倒霉。”
“有我倒霉?”
赵敏敏泪眼八叉抬起头,看了过来。
一脸懵懂。
她搞不清他倒霉什么。
“谈了几年的恋爱,结果被人不声不响踹了,晃到一把年纪还是孤身一人,然后还遇上了你。”
最后的这一条他认为是他这段时间最为悲剧的。
既不是他女儿,也不是他侄女,他半夜睡得正香,结果被叫到医院的顶楼看着她耍猴儿。
拖她的福,他第一次登上了天台。
她用手背擦着脸,不停摇头:“你不明白,这能一样吗?你是自己有毛病,但是我已经很用力地去生活了,我想身边有个亲人,能在我跌倒的时候扶我一把,安慰我一句”
他摔门踩着拖鞋走了回去。
外面太冷。
他又不是钢铁做的。
摔了门走了两步,停在原地。
又摔门走了回来。
“你下不下去?”他问。
赵敏敏喊了闹了哭了以后,觉得舒服多了。
她就是想上来喊喊,喊两声让天老爷听到,不要再折磨她了。
垂头丧气走到了门前,然后抬腿跨步离开了天台。
砰!
徐周元将天台的门摔得叮当作响。
“你能不能让我抱抱?”她走着走着停了下来,问他。
她就是特别孤单,想要找个人抱抱。
想要感受一下别人的温暖。
对于赵敏敏提出来的这种要求,徐周元表示非常不理解。
“不行。”他拒绝。
“我想我爸爸了。”她说。
眼泪滴在脚面上。
“那就去找他。”
“他埋在了树下,很远地方的树下。”
“我说了不行。”
“哦。”
她晃着下了楼梯,就像是孤魂野鬼一样地晃着。
徐周元的拖鞋踩到台阶上,他看看自己的脚。
他刚刚才洗了拖鞋,因为实在没地可穿。
他的脚现在冻得像是冰棍一样。
“这些都是意外而已,你觉得自己倒霉,可有很多比你还倒霉的人”
他觉得这孩子今天的情绪不太对。
为了防止她再闹情绪什么的,还是安慰了一句。
成年人如果遇上这样的情况,绝对不会是这样的解决方式。
一点意外和倒霉而已,撑撑就过去了。
可小孩子不行。
还是弱。
他准备抬脚继续下楼,前面那个人突然转身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腰。
徐周元的那睡衣穿了和没穿根本没什么分别。
他的腰被她用手死死卡住。
她自顾自地将头贴在他的胸口。
他的身体很凉。
可是他的身体很温暖。
赵敏敏一直很想抱抱应叔叔的,可她不敢。
父母过世以后,就再也没人抱过她了,她也没有抱过任何人。
有些时候在学校里,她想和同学搞好关系,想交上一两个真心的朋友,然后让她们抱抱自己。
可她,没有朋友。
她死死贴在徐周元的胸膛上,死死圈紧他的腰。
这个时候谁也不能将她拉开。
徐周元抬着手。
她之前吐过是吧?
然后还没有漱口。
他一脸嫌弃,伸出一根手指推开她的头。
“男女授受不亲。”
赵敏敏的头被他推开一点,马上又紧贴了回来。
徐周元的手指再次出山。
他想用一指神功将她弹飞出去。
干什么呢?
揩油啊。
他的腰向后仰了仰,使自己的胸口尽量远离她的脸一些。
他当初就不该让她回来重新做家务的,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宁愿要那么做不干净的也不要她。
“差不多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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