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都是反的，”萧筠疼惜地拍了拍她的背。“蓁蓁乖，不怕。”

萧筠心中认定萧蓁蓁是被吓坏了，他在心中狠狠唾弃了一番袁志清，听二郎说，遇见危险时他竟然扔下蓁蓁自己跑了，这样的人怎会是良配?!萧筠发誓，绝不会把自己最疼爱的侄女嫁给这种人。

“你看，小叔不是好好在这儿吗？你梦到的都是假的。”萧筠安慰她。

不，不是假的……萧蓁蓁没有出声，那些年的颠沛流离和痛彻心扉，都不可能是假的……佛说三千世界，她这是到了另一个世界，还是回到了少年时？萧蓁蓁想不明白，曾经最苦的时候，她无数次地许愿想回到无忧无虑的少年时，现在，是她的愿望成真了吗？

“好了，夜深了，蓁蓁乖乖休息好不好，明天小叔叔让他们给你做红豆糕。”萧筠哄她。

萧蓁蓁早就不是一份红豆糕就能收买的小姑娘了，不过她还是乖顺地点头，任萧筠抱起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

“好好睡一觉。”萧筠柔声道。心里却想着这回一定要给袁志清一个教训。

萧蓁蓁听话地合上眼。

萧筠挥了挥手让木槿和芙蕖退下，吹灭烛火，放轻脚步走出房门。

黑暗中，萧蓁蓁睁开双眼，脸上竟有些茫然。

太康五年，她十三岁。她爱的人还没有死于非命，她恨的人还戴着温良的面具，偌大的晋王朝在纸醉金迷中沉睡，不知道四周有豺狼虎视眈眈。萧蓁蓁觉得自己其实是没有什么遗憾的，即使声名狼藉，即使历尽艰辛，她终究还是和他一起站在权力的巅峰，辜负她的惶惶不可终日，背弃她的尸骨无存，天下人无不惧她怕她。再回豆蔻年华，重走一遍人生路，再看一遍人生百态，再受一遍生离死别，意义何在?萧蓁蓁觉得意兴阑珊。等等，若是她回来了，那谢清溪……萧蓁蓁心中燃起希望。

次日，萧宅。

萧筠下了牛车就快步往园中走。

“站住!”

萧筠无奈地停下脚步，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看来今天还是躲不了一场唠叨。

“今日在朝上你是故意给袁氏没脸？”萧箴不疾不徐地走到他面前。萧箴正是萧蓁蓁的父亲，萧筠的大哥，不同于现在的潮流，萧箴学的是儒，最是端方不过的一个人。

“袁氏那小儿害得蓁蓁如此，我不能同一个小辈计较，只好找他阿父的不痛快。再说，我不过是将当日发生的事如实讲了，他儿子既然敢做，那便不要怕人说。”萧筠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胡闹!”萧箴皱起眉头。“你怎可仗着陛下宠信就行事如此轻狂?!我萧氏如今在洛阳城根基尚浅，我正有打算与袁氏结成通家之好。”言下之意就是还想将萧蓁蓁许配给袁志清。

萧筠终于变了脸色:“袁氏小儿如此，大兄竟还要将蓁蓁许配于他?”

“袁氏虽渐渐败落，却终究是士族，以我们如今境况，真正的世家是不会聘蓁蓁做正妻的，难道你要把她嫁给寒门？袁志清虽平庸，却还不失为良配。”

“不行!”萧筠果断道。“我萧家难道已经沦落到要靠联姻来稳固地位?大兄不必多说，蓁蓁如此出色，将来必能寻到一个如意郎君!”

“怕是只有你会这样认为。”萧箴一向觉得自己这个女儿被萧筠宠得太过任性，不知进退。

“大兄不必多说，我绝不会同意将蓁蓁嫁给袁氏!”说完，萧筠一甩衣袖走了。

萧箴虽是萧家家主，但萧家如今声势全在于萧筠深受帝王宠幸，他不同意的事，即使是身为家主的萧箴也不能去做。

萧筠穿过回廊，校场上萧成渊正将一柄长枪舞得虎虎生威，见了他，萧成渊赶紧停下动作，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握着长枪跑上前。

“小叔!”萧成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萧筠故作不知:“乖侄儿，何事?”

萧成渊急得抓耳挠腮:“小叔，你就别逗我了!”

萧筠失笑:“放心罢，今日朝上我狠狠给了袁志清他爹一个没脸，陛下还训斥了他一番，说他生而不养，不如鸟兽。养而不教，愧为父母。等他回去，袁志清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萧成渊却还有些不满意:“还是便宜他了，只顾自己逃跑，差点害死蓁蓁!”说到这里，萧成渊一肚子气，更有些后怕。

“傻小子，你懂什么。经过此事，袁家的名声便坏了，还有袁志清，我看还有哪家士族敢将女儿嫁给他!”萧筠敲了敲萧成渊的头。堂堂男儿，竟在危险之际抛弃了可能会成为自己未婚妻的女郎，袁志清从此怕是抬不起头了。“对了，二郎，你确定当时是蓁蓁自己一个人杀了那只老虎?”

萧成渊点点头:“自然，当时我离得太远，根本来不及出手。”他觉得有些懊恼，自己不该被热血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着打更多的猎物，把妹妹抛在了一边。谁知这么巧，偏有一只老虎突然窜了出来，蓁蓁惊马，那些世家子女只顾自己奔逃全然不顾坠马的蓁蓁。好在那只老虎似乎年岁已大，更是饿得皮包骨头，蓁蓁才能反杀了它。

“好，不愧是我萧家的女郎!”萧筠对萧蓁蓁临危不惧的表现很满意。“只有你一人瞧见?”

“应当是的，当时那些人只顾着往一边跑，只有我往蓁蓁的方向去。后来他们听到虎啸声没了，才敢到我们的位置来。”

萧筠沉吟半晌，“既是如此，以后若再有人问起，你就说是你杀的老虎。”

“为什么？”萧成渊一头雾水。

“虽然咱们觉得蓁蓁做得好，不过如今世道以女子贞静为美，为了蓁蓁的名声，你记住不要说错。”萧筠告诫道。

“好。”只要是为了妹妹好，萧成渊什么意见也没有。

“对了，今日在朝上，我故意说蓁蓁被老虎抓伤了背，所以她得在府里‘养伤’，你这几日不要出去见那些狐朋狗友了，好好陪陪蓁蓁。”

“小叔放心，那些人对蓁蓁见死不救，我以后再不要和他们来往!”

“也不必如此，这洛阳城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保持表面的交好还是有必要的，只是不可深交。”萧筠教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