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看来阁下不撞个头破血流就认不清现实。”

翡冷翠面露不屑，嗤笑道，“还在不切实际地渴望救主的降临？如今谁敢插手你我之间的战斗！”

“那些窥视此战的仙乡怕是早就被【礼乐崩坏】的威势吓得胆寒。”

机关道主沉默不语，虽然缠绕祂的那片诡异血绸也一同崩坏，但机关道主这次受到创伤实在太大了，近乎三分之一的身体都蒸发崩坏，何况翡冷翠全力释放出的那记无上仙术所带来的破坏远不局限于躯体。

成千上万的蚁形机关造物像是无穷无尽的恒沙般涌出，这些加持了【节用】和【兴利除害】两大墨家仙术的微小机关造物能够大幅度减少金石的消耗。

祂没有选择用神铁仙金，而是更次一等的超凡金石来修补身躯，神铁仙金何等珍贵，哪怕对机关道主来说，也只有在极为重要的部位才会用上。

这些蚁形机关造物迅速覆盖住受损的道体，然后直接凝固成机关道主的身躯，看上去与原来的身体无异，名为【墨眉】的斑斓幽光再一次笼罩全身，将那些钝化的玉石清除干净。

随着翡冷翠的龙吟声响起，龙阵的秩序再次变化起来，那些深受重伤的武道仙龙也已经驱除身上的泯灭之力，将身躯恢复后回归到龙阵之中。

机关道主没有选择继续进攻，墨眉神光中蕴含的千百种秘力迅速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融合，一道唤作【非攻】的防守仙术逐渐形成。

这道墨家仙术曾在诸王征伐的仙秦时代创下过赫赫威名，虽然由于种种局限性没能成为无上仙术，但却被认为是抵挡各种无上仙术最为无解的方法。

不过和墨眉不同的是，【非攻】并不能在进攻的时候使用。

翡冷翠来回施展【瑕不掩瑜】不断游走在龙阵之中，偶尔还释放出几记攻杀仙术试探机关道主。

这些诸如玉山崩之类仙术，虽然威力比不上【礼乐崩坏】那般恐怖，但好在能够瞬间释放，不需要蓄力，所以基本上都能够命中机关道主的身躯。

然而【非攻】的防护效果远比墨眉要强悍，一道道巨大晶莹的翡翠山脉撞击到机关道主的身上然后轰然爆开，哪怕整个雍州大地挡在前面都会被炸的一点残渣都不剩，掀起的威势之强悍更是让周围的仙乡都被迫移位了不少。

可落在机关道主身上却仿佛风行水上，除了掀起一些波澜，再无其他，更别说创伤了。

不过对余禄二人来说，局势仍旧不容乐观，倘若一直没有外力介入，这也不过是慢性自杀罢了，因为【非攻】的消耗也极为恐怖。

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余禄紧张的心绪已经接近麻木。

在翡翠龙王面前，就连仙秦人皇的名头都不好使，更何况是那位对待子嗣向来无比刻薄的玄牝娘娘。

绝望之际，余禄心中难免生出了一丝对机关道主的愧疚，他犹豫着开口道，“道主阁下，若是事不可为，那便把我放下吧，这件事到底是我连累了你。”

“你修行亿万载才到达如今的境界，总不能断送这里，而且你现在有了前进方向，说不定日后还能帮我报仇。”

余禄略显苦涩的对机关道主说道。

如果可以，他也想自私点，选择让机关道主留下，自己逃跑，但这是不可能的。

翡翠龙王的目标只是他，而不是机关道主，而且以余禄的实力来说，想要单独逃走几乎不可能。

所以不妨体面一点，能逃走一個是一个，还有报仇的机会，总好过两个人一起死。

机关道主听了，却说出一句没头没脑、毫不相干的话，“殿下，如果这时候有人冒险救我们，你会愿意以身相许吗？”

“别傻了，哪里会有人为了一段露水情缘就得罪龙.....”

余禄下意识的回复道，然后话没说完就突然愣在原地。

机关道主这句话显然另有所指。

“嘻嘻~”

“旷琅之野真大啊，我还没走出去，就听到龙吟了。”

就在这时，余禄的脑海中突然响起熟悉的笑声，可在余禄听来却是如此的亲切，就像是沙漠中迷途的旅人在绝境之中突然听到了悠扬清越的驼铃声穿越风沙而来，宛如天籁。

“所以，少年，你的回答是~”

是那位圣灵后裔黑砂！

余禄猛然抬起头想要发现那道熟悉的倩影，却恍然意识到自己还在机关道主的体内。

黑砂并没有选择追问到底，而是朝着机关道主用原初圣灵传下的秘法说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根据线索推测得来。”

机关道主冷净地回道，同样以墨家仙术【明鬼】传递出去，完全不会被翡冷翠发现。

“原来是猜的。”

黑砂听到这话瞬间就将其自动翻译了一通，大失所望，然后又笑着嘀咕道，“我就说嘛，母神的眷顾不会失效才对，翡翠龙王都没能发现我的踪迹。”

“紧急关头，还请阁下出手相助。”

机关道主没有接话，而是开门见山的传音道。

“你打算怎么做呢？我可不是翡冷翠的对手，更何况祂周围还环绕着三百仙龙，结成了震天囚龙之势。”

“就算我那傻妹妹再喜欢这小子，也不过是露水情缘，总不能让人家来送死啊。”

黑砂促狭的笑道，不过这些说的可都是她的心里话，纵使她再溺爱小紫，也不得不考虑现实。

“何况，你现在的情况可不容乐观，【礼乐崩坏】这记无上仙术可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你自己应该比我清楚，几乎所有智慧生灵在硬挨下【礼乐崩坏】之后，若是直接崩坏成虚无那也就一了百了，但若是不死，便会不可逆转的陷入异化堕落之中，直至彻底沦为失控的怪物。”

黑砂接着饶有兴趣的说道，“你可是机关道主诶，若真的堕落为邪物，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借着疯狂这一古老的力量源头成就异化仙王之位。”

“毕竟越是理智的强者，越受到疯狂的青睐，堕落之后获得的力量也就越强大，你到时候就算比不上那位横空出世的疯王，但也足够那些强者们头疼一阵了。”

机关道主闻言，没有急着否认黑砂的说法，事实的确如此，那些被【礼乐崩坏】仙术所击中的部位虽然看上去已经修复完全，但其内里却宛如链式反应般，开始以极为恐怖的速度走向崩溃和失序。

“无碍，吾身具机关道体，对污染的承受能力极强，距离阁下所说的那种病入膏肓的程度尚远，而且作为亿万机关意识的集合体而存在，就算最后事不可为，在下亦可将异化堕落的那部分机体和意识尽数割舍，断尾求生。”

机关道主平静的说道。

“至于具体如何去做，稍后在下会精心营造出恰当的时机，向旷琅之野中发射无数相同且有隐蔽作用的机关孢子，并将真正藏着殿下的那个孢子准确投向你所在的位置，然后挡下翡翠龙王，不过三百仙龙在下无法拦截，届时还希望您能够带殿下安全离开。”

黑砂没有接话，而是话锋一转说道，“不错的想法，可是你想没想过，我倘若不同意呢？”

“毕竟我和翡冷翠可没仇，来这里只是看个热闹罢了。”

“所以他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竟然值得你做到这种地步也要保着他？”

“如果你愿意把实情说出来，我或许会同意下来。”

黑砂感到有些迷惑，小紫对他的异常迷恋还能用这小子的血脉和天赋解释，毕竟对圣灵后裔而言，最重要的择偶标准就是血脉，而余禄身上居然有着四位妖族大圣的气息，而且各个都是创下过赫赫威名的妖魔巨擘，所以让小紫萌发原初冲动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但机关道主这种异类存在，又是图什么？这个实力弱小的人族小子能给祂什么？

“原初的子嗣不屑于谎言。”

黑砂接着补充道，语气充满了高傲。

机关道主正在躲避着众龙的攻击，来不及闪躲的便用非攻挡下，听到这，祂直言不讳的解释道，“三世殿下将会是仙秦最后的荣光，也是在下成道的一线希望，这个答案足够充分吗？”

黑砂默默品味着机关道主话语中的意思，前半句她还能理解，机关道主刚刚和翡冷翠的对话，她一字不拉的听了进去，可后半句话....

成道的希望？

机关道主现在已经是准仙王战力，再往上可就是至高仙王了！

可成为仙王何其难也，毫不客气的说，至高仙王们就是诸多超凡力量的源头，是屹立在各大修行道路尽头的主宰，除了仅有的几位早已超越大道的天尊和佛祖之外，仙王几乎就已经是诸天万界的终极形态了。

黑砂身为原初圣灵的子嗣，远比旁人要更加了解仙王意味着什么，那是烙印在诸天之中的永恒位格，是尽头，更是终结。

假如就算有那么一位恐怖的存在出手，将原初圣灵的一切都彻底湮灭，连沾染过祂一丝气息的蚯蚓都不放过，要从地下揪出来，然后用红莲业火来回摧毁三千万遍。

总之是从各种途经上彻底抹除了这位仙王存在过的痕迹，但原初圣灵此时严格说来仍未彻底死去。

只要祂的道路尚未被旁人尽数掌握，并且登临顶峰，顶替祂成为新的原初圣灵，那祂就会缓缓恢复，直至彻底复活为止。

仙王已经很难用【生灵】这个词来概括，因为他们是处于生与死之间的永恒存在，而天人真仙不过是寿命将尽无穷罢了，仍然可能会死，会陨落。

哪怕是准仙王也是如此，看似和仙王只有一字之差，但差距却不可以道里计，堪称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黑砂自己都几乎不敢奢望成为至高仙王。

可一位只有释力境的人族小子，除了潜力尚可之外，却竟然是机关道主成道的一线希望？

黑砂深深怀疑这一说法，但她没有继续追根问底，而是选择履行自己的承诺，“行，这件事我应下了，照你的计划进行吧。”

“多谢阁下！”

两人的对话也一同传入了余禄的脑海，并没有瞒着他，这些对话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虽然感到和这位圣灵后裔独处将会极为不妙，很可能发生不可控的事情，但余禄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机关道主这时撤去了【非攻】，再度展开了厮杀，翡冷翠脸色一喜，也操纵龙阵施展起震天囚龙之势，想要再创下如刚才那般显著的战果。

不过这一次却有所不同。

在天方算子的精密控制下，机关道主挥动着触手，开始有意无意地控制着那些仙龙的位置，大量的仙龙就像是不自知的牵线木偶一般，在不断的闪避腾挪之中，让黑砂与机关道主之间逐渐形成了一道空隙。

然而没有人察觉到这一点，即使翡冷翠也是如此，闪躲腾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战场几乎覆盖了三分之一的旷琅之野，每条仙龙之间的空隙也是多的数不清。

毕竟这是龙阵，而不是拥挤的龙肉丸子。

祂们更不知道黑砂的存在，再加上机关道主老谋深算，往往十多个回合中才掺杂一次精心的算计，真真假假就如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翡冷翠又如何能够察觉到？

机会已经悄然而至。

....

余禄不知道战况如何，只是察觉到周围的机关都在不断变化，最后形成了一个个通体漆黑，恍如坟墓般的机关“孢子”，与周围的机关部件分割开来。

这些黑色房间与其说是机关孢子，不如说是逃生的舱室，还有着大量用来干扰敌人的复制品。

余禄感到了一丝安心，就在这时，他感觉自身所处的“孢子”突然收缩，将他牢牢固定住，然后像是流星般弹射出去！

.....

武道仙龙们正对气势不复以往的机关道主虎视眈眈，眼神狂热无比。

这还是祂们第一次围猎准仙王级别的顶尖强者，哪怕是在翡翠龙王的带领下，这也是足以威震四野的巨大成就。

然而就在此时，机关道主的每根机关触手上都突兀出现了成千上万细小的“金属孢子”，瞬间万箭齐发，化做一道道流光朝着四面八方极速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