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妍望着前方,眼神空洞无波澜。
“停车。”
他不回应。
“贺庭山,停车。”
还是不应。
“贺庭山,我再说最后一遍,停车。”
依然不应。
窗外树影飞速掠过。
舒妍垂眼,毫不犹豫地跳下车!
贺庭山伸手去够,飘零的衣角从他的掌心溜走,抓到一缕空气。
他猛地刹车。
舒妍的身子滚出去十几米远,看到不远处躺在地上的人,周围一地刺眼的血,贺庭山疯了似地跑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舒妍?”他轻轻唤她,却不见她回应,“舒妍……别吓我……”
他捂住她脑后流血的地方,鲜血从指缝间汩汩而出,画面似曾相识,从水中救起的女人,他只是害怕,担心她的安危。
可为什么此刻怀里的女人会让他如此心慌心痛?
想起她流产的时候,他在她旁边,她也是流了这么多的血,鲜红的,刺眼的,震慑着他的视觉。
那时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看到她滚下楼梯的那一刻,他的心里闪过一丝颤动,剩下的是麻木和不知所措。孩子没了,难过片刻只觉得惋惜,他不知道该怎么补偿她。
但现在,他不知道为何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慌与心悸,害怕她的生命会在他的怀里一点点流逝,以至于抱着她的手都是颤抖的……
幸亏刚刚的车辆不多,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车子一路疾驰来到了医院,舒妍被送往抢救室,贺庭山站在门外,神情恍惚。
他应该锁车的……
她让他停车,他应该按她说的去做……
可他就是不听。
和她在一起的这五年,她的身体一直都很好,从来没生过什么大病,小病也只是偶尔的感冒发烧。然而跟他离婚后在他的印象里,她就进了三次医院,每次都见了血。
都是因为他,他害了她。
如果她死了,他要怎么办?
不会的……
阿振赶来的时候,告诉了贺庭山一个消息——
贺老爷子心梗犯了,生命垂危,让贺庭山速速回老宅。
那个一向严厉刻板,棍棒下出孝子,看不起他,从不关心他的父亲,正面临生命垂危。
听到消息的贺庭山伫立良久,迟迟未挪步。
“贺总,聂太太撑不住了,家里需要您。”
聂云,同贺老爷子一个性格的人,就连兴趣爱好,教育方式都跟他一样,不愧能成为夫妻。
贺庭山不知道他们是否相爱,生孩子是爱的结晶,如果相爱,为什么不用爱浇灌自己的孩子,但如果他们不相爱,又为什么要生下他?
如果人能够选择自己被爱的方式,那么贺庭山第一个不会选择自己的父母;但如果爱本身就是这样的,那爱的意义是什么?
在这样一个冰冷家庭环境下成长的贺庭山,他想要的爱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正因如此,他也学不会爱。
“她醒了立即通知我,想要什么都满足她。”想起这小子上次看管出了差错,“多叫几个人来,看住了。”
贺庭山让阿振在医院里看着舒妍,自己连忙赶回去。
老宅。
贺老爷子的床边围了一排医生,聂云趴在丈夫的身上哭泣着,紧紧攥着他的手,眼睛哭得肿成了核桃。
“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扔下我一个人呀……呜呜呜……”聂云伤心欲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卧室门口的贺庭山停下脚步,他来晚了。
聂云哭到干呕,佣人替她端来水杯和毛巾,清理完后她看见贺庭山站在后面,随后被人搀扶着起身,走到他面前,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贺庭山错愕。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怎么这么晚才来!你在墨迹什么啊?啊?”聂云的眼泪又开始掉,她颤颤巍巍地伸出食指指着他,“昨天你父亲的病就已经犯过一次了,我给你打电话让你过来看他,你却拒绝了。你父亲他一直想见你,临走前硬生生撑到了最后一口气,却还是没能见到你……”
昨天聂云给贺庭山打电话让他回老宅看望老爷子,贺庭山不去,因为以前每次回去的时候都难免大吵一架,明明带着看望的好意去的,老爷子却总是不领情,看他这不顺眼那不顺眼,什么都要揪着说一遍,还处处打压,太压抑了,贺庭山不想回去了。
“为什么?你昨天为什么不回来?你不想回家不想见我们吗?你很忙吗?我和你父亲是你的累赘吗?”胸口隐隐作痛,聂云缓了口气,“你忙,你忙,你是有公司的人你看不上这个家,你从小野心就大翅膀就硬,觉得我们妨碍你了总想着脱离我们,处处跟我们作对,无论我们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说你一句不好的你天都要塌了!”
“我们精心培养你,送你去全世界最好的学校念书,请最好的家庭老师,给你优渥的资源和金钱,让你无忧无虑,你想要什么我们都给你!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呀?啊?还不是让你长大后接手你父亲的公司?好好的、用你的所学做下去,丰富自己的阅历和生活,让你永远排在第一位,我们这种家庭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啊?可你呢?”
“你都做了什么?说说你是怎么报答我们的?”两行泪落下来,聂云越说越激动,“陪在我们身边的日子屈指可数!养你有什么用?养你这么个白眼狼还不如养条狗!狗都知道感恩!早知道你这么不孝,我们当初就再生一个了!”
“生啊!”贺庭山对视上她的眼,一字一句道,“你现在也可以找个男人生,生个孝顺的生个懂事的,生个从来都不会反抗的,生个吃喝拉撒穿衣服交朋友都由你们管控的!生个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最好生个哑巴!生个没腿没胳膊的!生啊!”
按照这样的规则来生的话,那生的是人么?
那是傀儡。
“生条狗也行,反正我都不如狗了。”
聂云睁大了瞳孔,不敢相信这混账居然说出这么不孝的话来,被他这番话噎得一下喘不上气,颤抖着手指着他,“你……你……”
旁边的佣人赶紧帮聂云拍背,捋胸口,就连医生们也围了过来,生怕聂云一不小心倒地上。
贺庭山冷眼旁观。
“你最好活得久一点,看着我是怎么不孝的,毕竟我一个连狗都不如的人,自然是智商也不如狗,我可不敢保证你们公司的安危。”
赵管家看到这一幕,急忙地跑过来拉住贺庭山,“贺少爷,别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