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行回到宫中,很快便令蒙毅代笔,拟了一道旨意。
次日,一书告示张帖于咸阳各坊街市,顿时引得城中百姓不畏严寒,纷纷走出家门,来到张榜的地方凑热闹。
“朝廷为何要把护卫军抽调北疆?”有人看着出榜的告示疑惑道:“莫不是北边的恶奴打进来了?”
“不是,据说是今年寒潮来的太过迅猛,北疆大营的将士在缺衣少粮的情况下,把很多衣物都匀出来给劳夫们穿了。”
“当兵的为何要匀衣服给劳夫?”有人没搞懂,问道。
“你笨啊,咸阳尚且如此寒冷,北疆劳夫数十万,倘若没人匀称御寒之物过冬,岂不是要死伤千万。”
“朝廷肯定是不愿意看到民愤惨剧,所以才让当兵的分了衣物给劳夫穿。”
告示前,一儒生神情炙热的看着张贴出榜的告示内容,一边给身旁不识字的平民解释道。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瞬间就被点燃了。
多少年了,他们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愿意在乎劳夫的生死,愿意把身上御寒的衣物匀出来的。
头一次,他们心中萌生出日子还能过下去的想法。
......
与此同时,
城中各方豪族正纷纷朝着宫中赶去。
这征调护卫军北拒的告示一出,可是如同炙热的炭火上泼了一瓢冷水,吓得他们屎尿齐出。
哪怕豪门少有独子独孙子的情况,可即便家中子嗣传承再多,也不能去北疆玩命不是。
为此,有人不禁吹胡子瞪眼,直接开骂道:“哪个杀千刀的玩意儿,竟然给陛下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就是,这不是卸磨杀驴嘛!”
“不行,咱得赶紧去找陛下理论理论,问问他老人家是哪位高才出的馊主意!”
“陛下...您看...”荣大有脸色有些僵硬。
刚刚被他拦在门外的豪族可是真不少,乌央乌央一大片,一眼看去尽是贵胄,哪一个都不是他惹得起的。
“无妨,你只管去宣他们进来,这有朕在,他们能翻天不成?”许行嘴上说着,心里却实在没底。
毕竟眼前可都是当下大秦最难啃的骨头,朝中不少官员都是出自他们这些豪族的培养和举荐。
而且,也确实是他不地道,前脚刚找人家筹集了六万件御寒衣物的布料,后脚就搞了人家儿孙。
这要一个弄不好,他还真有可能被骂个狗血喷头。
许行细细看了一下,今天带头前来讨要说法的几大豪族,有文官序列以前左丞相王琯为首的王氏,有李斯背后开枝散叶的李氏,根深蒂固的隗、楼二氏族。
以上几乎涵盖了整个秦朝这几十年来的数位丞相,以及一些上卿大臣的家族。
唯一值得欣慰的地方,就是没看到将门代表的王、蒙、冯三大家族,这也使得许行暗中松了一口气。
他随即抬眼看了看蒙毅,见蒙毅一脸淡定的站在身旁,如同老僧入定一般无视前方。
“......”许行愣了一下,当即暗骂一声真会玩。
随后他只得抬眼看向台下。
“臣等今日来,有一事求教陛下,望陛下恕我等唐突之罪。”
一老者先声夺人,带头走入殿内。
“陛下,前御史隗状。”蒙毅垂着眼,低声提醒道。
许行稍稍回忆了一下,隗状这人他之前筹集布料的时候似乎见过。
似乎是秦王当政时期的御史,当时无分左右,他为御史,王琯为丞相。
“能与隗老见一见,朕高兴还来不及,又何来怪罪一说。”许行适时开口。
隗壮闻言老眼一翻,气的有些气喘。
“陛下高兴就好,只是臣等却彻夜难眠呐。”
等隗壮换了一口气后,他才开门见山的说道:“臣此来就是想求教陛下,北疆的将士如何能与护卫军换防,如此糟糕的计策又是何人出的?”
隗壮的话一出口,许行就给气乐了。
什么叫做糟糕的计策?
他觉得这个时候他就该硬气,否则被一群老头围着,只怕最后他会被这些人一人一口唾沫给淹死。
“举军调度乃是朕的决策,北疆将士也好,京畿护卫军也罢,在朕眼中不分贵贱,皆是大秦的将士,朕的将士。”
“北疆将士能据守长城十余载不失,何以护卫军就守不得去不得?”许行眯着眼,反而追问道。
隗壮皱了皱眉,一时间有些语塞。
“臣以为,陛下此言有失偏颇。”当即,另外一老者站了出来。
许行认得,这是他的前左丞相王琯。
王琯虽然被李斯顶了位置,辞官还乡,但人脉还在,威望也还在,如今以臣据之并无不妥。
只听王琯继续说道:“北疆苦寒之地,奴人亦是受者。大秦将士、数十万劳夫也若是受不得当下寒潮,自可退居后方稍事修整,何必挂怀于死守关下。”
“今夏本就大旱,秋收几近颗粒无收,国库空虚,陛下令三十万将士,数十万劳夫据守北疆,可知一年需要消耗多少粮食。”
许行怔了一下,未料到王琯开炮的出发点居然直接拿国库空虚说事。
但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他随即说道:“那王相可曾算过,这北疆一年被奴人扰袭了多少次?”
王琯不答。
许行续而说道:“是十七次。”
“可知一次袭扰会给境内百姓带来多大伤害?”许行接着问道。
王琯面无异色,依旧说不出。
许行当即沉声说道:“就拿一次一百人的小规模袭扰来说,境内百姓会死数千人,被俘虏的女人孩子至少百名!”
“如此,王相还觉得北疆将士不用据守,直接后退修整吗?”许行越说越气,真是搁这一群老书生纸上谈兵,不气不行。
众人没想到始皇帝今日是有备而来,以至他们火都还没烧起来,就被镇住了。
过了片刻。
李斯表兄,时任南郡郡守李承出言说道:“陛下,臣等前来也并非是要阻拦陛下抽调护卫军北上,无非臣等皆知北疆凶险,护卫军又都是富家子弟,没什么战场经验,所以有些担忧罢了。”
许行看了看李承,知道这货是在以退为进。
他当下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难不成应征入伍的北疆将士天生会打仗?”
“还是说他们的命不是命,只有护卫军的命,你们的命是命?”
“这......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李承也懵了,始皇帝怎么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想了想,遂又补充说道:“臣等氏族皆是知晓北疆将士卫国洒血,所以陛下让筹集御寒之物时,臣等义不容辞,亦是倾财筹捐了数万布匹衣物......”
言下之意便是说,总不能让我们捐完了钱物,还要连带捐人上前线吧。
许行冷眼看了看李承,心说算了,这不强人所难么,强扭的瓜甜不甜,也得吃得开心才是。
索性,许行退了一步说道:“寒潮之下,北疆将士仍然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在挨冻,在此,朕抽调护卫军也会显得很急。”
“所以秉着自愿为前提,临时征调护卫军两万五千人组成新军,并于月底出发前往北疆。”
“诸位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