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月色,蝇声蛙躁。
身着飞鱼服的壮汉跪在一出尘少年面前。
少年视若无睹,坐在石凳上,只顾着垂头逗弄掌中纸鹤。
纸鹤不时地回头看向高丘,发出“嘎嘎”怪叫,似是嘲讽他不知好歹。
王莜莜心善,见不得人吃苦,一双小手抓着王安衣领,小声劝道:“大兄,小妹见这壮士为人仗义,兼之身怀公职,倘若大兄有办法的话,就帮扶他一把呗。”
见王安不理睬自己,王莜莜小脚一跺。
“大兄,方才你答应过小妹,可实现小妹一个愿望。小妹现在改变主意,想请你救这壮士一命,可好?”
王安手中一顿。
继而,王安抬手抚摸着王莜莜一头轻柔秀发,温声道:
“你可想清楚了?”
“你与此人素不相识,又不曾了解过其为人,倘若他是伪善狡诈恶徒,若因你一念之善救他一命,兴许便会间接害得更多人丧生,倘若他是大奸大恶之人,此人杀害无辜之人的罪孽,你便占据其中几分,往后因果循环,便会报应在你身上。”
王莜莜认真思索片刻,旋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大兄,小妹想清楚了。”
“教书先生说过,人之初,性本善。即便是十恶不赦之徒,亦非原本生来如此,而是源于这世间弱肉强食所致,倘若百姓行善积德,可积累财富,亦或是名扬立万,百姓皆愿行好事做好人,反之亦然。”
兄妹二人交谈内容,一字不差地落入高丘耳中。
高丘心中又羞又愧,面红耳赤,低垂脑袋。
王安心中叹息一声。
旋即,他眸光落在高丘身上。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既然舍妹愿意为你求情,便说明你与本公子有缘。”
高丘大喜过望。
不等他叩头谢过,便听王安继续道:
“上古之时,天地间有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
“为辨人之善恶,量度罪过,裁决公正,司过之神特意开创一门道法,可观其人过往一生大小是非。”
高丘愕然。
即便是大乾王朝青史留名的清官,有着青天大老爷之称,亦不免有看走眼之际,留下冤假错案。
倘若世上真有如此道法,岂不是天下太平?
旋即,王安手掐法决,喝道:
“天地玄黄,阴阳妙法!”
一声落下,王安一指点向前方池塘。
下一瞬,高丘豹眼圆睁,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却见,
池塘中竟是升起一轮圆月,其大小色泽,竟与天上明月一般无二!
高丘儿时曾听村里老人讲过猴子捞月的故事。
彼时,他只觉得猴子可笑至极。
在水中,又怎可能捞起月亮?
然则,
如今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高丘满面呆滞,喃喃自语:
“活神仙!这真是活神仙呐!”
王安一招手,水中月招至高丘面前。
圆月如盘如镜,表面水波涟漪。
继而,圆月中倒映出一幅幅画面,正是过往高丘曾经的功与过。
其中,便有今日在客栈中发生的一幕。
“据我等搜集的线索显示,近来屡次犯下要案的绣花大盗,如今便藏在你这迎客楼中!”
画面中,高丘话音未落,客栈老板慌忙间往他手里塞入银两。
高丘掂量了下银两重量,声音传出:
“古人有言,不知者无罪。”
“国法无情而人有情,晾在你不知情的份上,我便饶你一回。”
画面清晰,宛如置身其中。
对此,
高丘不忍目睹,痛苦地闭上眼睛。
王安不咸不淡地评语两句:“欺压平头老百姓,倒是耍威风的很。”
高丘面色发烫。
此刻他无地自容,恨不得在地面挖个洞,把脑袋埋进去。
画面一转,继续追查高丘曾经的功与过。
一片花圃中,彩蝶飞舞。
高丘与一黑衣男子生死搏斗,二十四路追风刀法施展开来,手中绣春刀在他手中挥舞得虎虎生风,一刀快过一刀,刀刀凌厉,刀刀致命!
经过一番艰苦拼搏,高丘最终以面上留下一条伤疤和受到内伤为代价,终于斩下敌人枭首。
“霹雳手刘坤,当年你接连杀害李家村十七条人命,可曾想过也有今天呐!”
夕阳西下,高丘提着人头上马,身影渐行渐远。
功!
过!
在水中月中,一览无遗。
王安沉吟片刻。
纵观高丘一生行事,杀得都是作奸犯科之徒,从未取无辜者性命,这便是功!
然则,高丘常待在六扇门中,亦不免遭受这大染缸影响,染上种种恶习,借着六扇门职权便利搜刮好处,虽不至于大过,亦引得民生怨愤,敢怒而不敢言。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哪怕是圣人,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手中亦沾满仇敌鲜血。
总体而言,高丘亦是功大于过。
王安伸出一指,轻点在高丘眉心之中。
“唯天下至诚,方知何谓天命。”
“刀者,以斩伐到其所也。”
王安平淡的声音中仿若蕴含大道真理,落入高丘耳中,无异于是醍醐灌顶。
高丘只觉得虎躯一震。
过往习练武功曾经留下的种种疑惑得以解开,脑海中仿若有一小人在演练刀法,将原本的二十四路追风刀法推演到更高境界,招式去芜存菁,刀法返璞归真,看似寻常的一刀,竟然暗藏多种变化,各种感悟更是油然而生。
趁着高丘陷入顿悟之际,一道模糊的身影从高丘身上脱出,嘶哑的声音刚一发出,便被王安当场一拍。
顷刻间,魂飞魄散,烟消云散。
高丘不明所以,但觉得念头通达,浑身一阵放松,似是卸下千斤担子一般。
高丘哪里还不明白,眼前少年已是出手为他解除灾厄?
“公子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行了。”王安扬了扬手,“本公子座下还缺一赶马车夫,你这人生得五大三粗,正好合适。”
高丘大喜。
能成为眼前这位活神仙的车夫,那是不知道修了多少年的福气!
收下一位六扇门捕快,并未令王安动容。
他的一双眼眸闪烁着金光,留意着方才那道模糊身影消散之处,心中暗道: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