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斑驳岁月痕迹的青石地板，两驾马车途经各类门店。

许是得益于凌云禅寺吸引来城中富贵人家的缘故，周遭商铺多是以售卖古玩玉器、花鸟虫鱼为主，精明的商人们将南邵汉白玉、吐蕃赤玉、羌地玉石，加工雕砌成形形色色的商品，或是佛陀观音，亦或是佛珠手串。

美名其曰，添上几分佛气。

行至驿站，马车停下。

王安搀扶着母亲走下车。

此处驿站距离凌云禅寺约莫还有二三里路，远远地瞧见寺庙建筑轮廓。

“大兄，”王莜莜从苏媚娘手中挣脱开来，一脸雀跃地踱步至王安身旁，“听说凌云禅寺附近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咱们一起去瞧一瞧，可好？”

“莜莜，”苏媚娘有些生气地走来，用力拧起女儿的耳朵，“你把今早你父亲教训的话都当做耳边风了？女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就知道玩，这成何体统！”

“娘亲！你也凶我！”

王莜莜扁着嘴，捂着耳朵，一脸委屈。

王安俯下身子，轻轻捏了下她的琼鼻，“这次我等前来凌云禅寺，是有要事要办。”

见王莜莜满脸失落，王安补充一句：“若是事情忙完后还有时间，那愚兄便陪你在附近逛一逛。”

“好耶！”

王莜莜喜逐颜开。

“两位妹妹，趁着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我等且去附近商铺购买些许祭拜用品？”萧卓然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总好过空手入佛门，显得我等诚意不足。”

“一切自然都听姐姐的吩咐。”苏媚娘笑颜如嫣。

郑秀雯随声附和。

王府三位夫人并肩而行，不时地有说有笑，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

临近凌云禅寺一带，多是寺院产业，一群身着灰色僧袍的沙弥小和尚经营着各类行当，线香、蜡烛、灯油、金纸、木鱼、护身符、生肖剪纸、时令水果，品类齐全，应有尽有。

古人常言，乱世道教下山济世，盛世天下佛教昌盛。

国家安定繁荣，人心浮躁难安，百姓须得寻一处安神之所，方可静下心来。

一行人行至一水果店前，三位夫人左右挑拣。

店主是一名沙弥小和尚，年纪约莫与王安相仿，倒是长得眉清目秀。

他迎面走来，双手合十：

“小僧一看几位施主面相，便知是与我佛有缘。”

“倘若各位施主是去寺中，若想求得上上签，小僧推荐各位施主购买桃李两类水果做贡品。”

郑秀雯掩嘴“噗嗤”一声，笑了。

她正值花信年华，虚岁大沙弥和尚十岁，打扮得花枝招展，内里是一白色内衫，外披一件粉色敞口纱衣，用一支凤首银簪挽住三千青丝，手腕上戴着翡翠玉镯，腰间束着一条水纹腰带，勾勒出盈盈可握的腰身。

一双美目流转异色，郑秀雯轻启红唇，笑道：

“小和尚，你端的是好生狡猾！你这店里最贵的便是桃子和李子，偏偏推荐我和两位姐姐购买这两样水果，到底是怀着什么坏心思？”

郑秀雯人长得小家碧玉，倒是说话牙尖嘴利。

沙弥小和尚低声念诵一声佛号，面上波澜不惊，徐徐道：“施主有所不知，以桃李甘露味，供养我佛，可消除诸业障，福慧皆增长，南无消灾延寿药师佛。”

“果真如此？”郑秀雯柳眉一挑，姑且将信将疑，“倘若这般，这世人岂不是只需购买桃李做贡品，便可消灾解难？”

“施主，此言差矣。”沙弥小和尚低眉善目，“唯有与我佛有缘，且内心虔诚向佛之辈，方可有此机缘。”

三位夫人恍然。

尔后，三位夫人自甘掏出腰包，各自购下水果。

王安冷眼旁观，暗自摇头。

无数年前，他曾与佛祖坐而论道。

如今见得这凌云禅寺区区沙弥小和尚，亦是有如此诡辩之能，不由地心中感慨：

“上梁不正，下梁歪。”

一行人一路前行，身后八名镖师各自拎着大包小包，苦不堪言。

及至禅寺院外，矗着一巍石，石上用高深指法刻下四字——

凌云禅寺。

巍石高九丈，通体青黑，坚不可摧，寻常刀剑难以在其上留下痕迹，偏偏这四字笔力劲挺，力透纸背，足可见其人有着深厚修为。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王安单手轻抚字迹。

虽经历多年风吹雨打，其中蕴藏佛意已渐趋泯然，王安亦隐隐察觉到其中似乎暗藏着一卷佛门残篇功法。

倘若寺中有僧人悟性了得，便可从其中领悟一二，或可从此踏入修行。

“此地亦是诞生过能人！”

王安转目望去，一名大腹便便的迎客僧笑脸迎人。

“小僧悟达，见过各位施主。”迎客僧双手合十，低头念诵一声佛号，旋即脸上堆笑，“几位施主远道而来，还请快快随我入门。”

在这凌云禅寺，迎客亦是一门生意，其中颇为讲究。

倘若遇到达官贵人，便有迎客僧入寺内通报方丈住持，由方丈住持亲自接待。

倘若是寻常富贵人家，便由迎客僧自主接待。

贵客在寺中一应消费，迎客僧亦能从中捞得三分油水。

美名其曰，香火钱。

石板路上，往来香客络绎不绝。

忽地，前方传来凄切呛声：

“贵寺号称佛渡有缘人，为何不愿收留草民？”

王安穿过前排重重人群。

但见，一衣衫褴褛之人跪坐在寺庙门前，头发肮脏潦草，遮掩半边面孔，看不清楚面相如何。

此刻，他正双手紧紧地环抱着一名迎客僧大腿，引得和尚大动肝火，怒斥道：

“此乃佛门重地，岂能允许你这般人在此撒野？”

“还不给贫僧速速松手？”

围观香客，俱是眉头紧蹙。

他们眸光厌恶地看向这名乞丐，私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乞丐被迎客僧一脚用力踹下，仰面躺在石板上，一手捂脸，似哭似笑：

“佛门自称众生平等，不分高低贵贱，可你却视我如敝履，这是何其可笑！”

闻言，在场诸位僧人俱是面色微变。

方才那名被乞丐抱住腿的迎客僧，更是引起一缕金刚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