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哗然。
亲眼见着死人复苏,骤然令无数香客面色动容,甚而有人双膝跪地,朝着王安方向跪拜下去。
凡人肉眼凡胎,自是无法瞧见,乞丐身旁伫着一名阴曹鬼差,周身萦绕着森然阴气。
瞧见乞丐死而复生,这名阴曹鬼差先是一怔,旋即一惊。
阴曹鬼差执行公差多年,亦是明白擅改生死簿上的凡人生死一事,到底有多么离谱。
阴曹鬼差躬身一拜,继而小心翼翼问道:
“不知尊上是哪位上仙大驾光临?”
他瞧着王安面相青嫩,年纪约莫十五六岁,方才施展得又是佛门功法,许是某位西天大人物转世之身,未免引来对方不满,将自身姿态摆放很低。
王安骈指竖起,置于唇前。
阴曹鬼差心中念头百转,许是猜测这不是他这等身份的鬼差可以知晓,不由地讪讪一笑,脚不沾地,溜之大吉。
待得阴曹鬼差遁去,张三方才脱离浑浑噩噩的状态,意识逐渐苏醒过来。
方才张三的生魂已然被阴曹鬼差从尸体中勾起,自然是将事情先后一一看在眼里,知晓眼前这位少年便是拯救自己之人,不由地感激流涕,五体投地。
“恩人在上,且受小人一拜。”
王安眸中金光闪烁,瞧着这人头顶上的气运变化,原本浸染大半的黑色劫气一一退散,继而露出原本白色本运。
是时,这气运蓦然一阵翻涌。
原是袅袅白气,竟是逐渐凝聚成一鲤鱼模样。
王安手指一掐,细细推算一番,暗道:
“古人常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寻常白丁气运浅薄如烟,一如命薄如纸,只是在这衮衮红尘中艰难度日,可一旦凝聚实体,虽气运本质未曾发生变化,亦是开始走向不凡。”
“至于实体气运,亦有三六九等之分。”
“人间之中,但凡帝皇出身,便是凝聚九爪金龙,最是贵不可言。”
“但世间贵在变化二字,麻雀尚可枝头变凤凰,这一到乱世之中,各种草头王更是层出不穷,经历一番养蛊厮杀,或可成就一番伟业,至此本命气运便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上一世,王安投胎到寻常科技世界,便有一介小吏刘邦揭竿而起,聚拢乡野志士豪杰,推翻暴秦,建立大汉的事迹。
“此子虽出身卑贱,然则经历一番生死大劫,且又与我有缘,倒不妨考校一番品性如何,再做定夺。”
王安双手轻托,扶起乞丐张三,温言道:
“起来吧。”
见得王安不像他人那般嫌弃自身肮脏恶臭,张三本就感激涕零,此时见状,不由惶恐地退后几步,道:“恩人,小人使不得这般大礼,这会弄脏您的双手。”
“无妨,此是小事而已。”王安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且随本公子入寺中,找个落脚之处好好谈谈。”
许是方才入寺无门,又被悟性和尚踹死,张三心有余悸,呼吸渐喘。
但瞧见王安走在前头,张三猛地一咬牙,心中发狠,暗道:
“我都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怕那些秃驴做甚?”
念及至此,张三捂着伤痛,一瘸一拐地跟在身后。
虽依旧贫贱如斯,气质却悄然开始转变,多了几分不要命的狠劲。
凌云禅寺门口几名大和尚形如雕塑,眼睁睁看着二人相继步入寺中,未曾喝退,亦未曾阻拦。
那悟达和尚心中发憷,左顾右盼道:
“几位施主,你们还是自个在寺中游逛吧?”
“不行!”不等萧卓然、苏媚娘二人开口,郑秀雯皱了皱琼鼻,脸上带着嫌弃,道:“我才不乐意和一个乞丐走到一块,就让安儿带他走他们的独木桥,我们走我们的阳关道。”
“这……”
悟达和尚有意拒绝,可心里头又摸不准这群人是什么来头,只好硬着头皮接下这门差事。
王安与张三二人旁若无人地在寺中走动。
青松翠柏掩映之下的甬路畅通无阻,寻常香客皆是对浑身恶臭难当的张三避之唯恐不及,纷纷以手掩鼻,面露厌恶之色。
倘若是换做从前,张三唯唯诺诺,不敢有何反应。
此时,一口恶气灌输胸腔,张三双眸恶睁,面相狰狞地瞪向旁人,宛若疯子模样,当即让人退避三尺,不敢与其接近,生怕招惹无妄之灾。
张三前后变化,王安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待来到一片塔林,二人方才寻到一处大榕树下歇脚。
此处塔林,皆是由石塔构成,种类不一,高低不一,石塔随意分布,每一座石塔下皆是埋葬着寺中一位得道高僧火化后遗留下来的舍利子。
如此这般,此处自然静谧,让人心平气和。
二人双双坐下后,王安问道:“不知你姓甚名谁,又是为何流落至此?”
“回禀恩人。”张三躬身作揖,敬声道:“小人本是淮州府治下张家村人,家中有九位兄弟姐妹,小人排行老三,乡里土名阿狗,大家平日里都叫我张三。”
“至于为何流落至此,这真是一言难尽。”
“小人一家本有几亩田地,尚且勉强可以饱腹,可这几年日子越发艰难,朝廷苛捐杂税日渐增多,昨日增收人头税,今日增收单身税,明日又不知如何巧立名目,倘若不在足够时间内凑足税款,动辄抓捕羁押大牢,发配到临近屯田堡中做义工。”
“小人家中没有多少余钱,父母便相继将六弟、七妹、八弟、九妹卖给好心地主,换来些许银两用以应付官差盘剥,可这两年旱情严重,今年特别严重,小人家中几亩田地种的庄家都旱死,眼瞅着缴税时限将近,家中实在是没有钱粮,小人便打算进城打短工,给家里补贴家用。”
“可谁知道,小人刚一进城,便被几个青皮盯上,他们将小人诱骗到小巷中痛打一顿不说,还将小人一身盘缠衣物全都偷了去,小人无处可去,才想到来凌云禅寺,不求入寺当和尚,只求讨得一碗米粥填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