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重复平静。

只是往日里东奔西走忙活的家丁丫鬟们，在路过王安寝屋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生怕招惹到是非。

一副猛虎下山墨画高居于堂上，一头吊睛白额大虫双眸活灵活现，便是当今世上最负盛名的画师，亦是难以企及一二。

王安低头抿了一口茶水，见对面年幼道童有些拘谨，双臂低垂，双手落在膝上，十指紧扣不知所措，便是身旁有雀儿慰问，亦是效果寥寥，显是被方才的一幕惊吓到，直至此时亦是未曾平复心情。

清风不时地抬头，用余光快速地扫掠过王安手中折扇，见得画中邋遢道人依旧困在山水墨画之中，神色间多了几分犹豫。

良久，似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清风弱声道：“仙人爷爷，可否把我师傅放出来？”

王安以扇击掌，眸中带着几分深邃，道：“你师傅不问青红皂白，便擅自对本公子出手，如今本公子将他拘禁两三天，亦是对他的一种小惩大诫。”

“倒不如和本公子说说，你们师徒二人的来历？”

见得王安面色平和，似乎真的只是拘禁师傅，并不会对师傅动刑，清风心中倒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回禀仙人爷爷。”清风恭恭敬敬地双手作揖，“我和师傅来自修行界神霄派，师傅他在大乾王朝任职，如今是钦天监监正。”

“钦天监对外宣称，这是一个集夜观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的衙门，实则平日里的工作，是负责排查和缉捕王朝境内的妖魔鬼怪。”

闻言，雀儿满脸狐疑。

她瞧着眼前半大的道童，身高估摸着也才勉强凑到自己腰间，若是放在乡下，这个年龄的孩子还在田地里搓泥巴，别说是与妖魔鬼怪扯上丁点关系，便是连大字都未必识得几个。

“真的假的啊？”

雀儿上上下下地捏了捏清风的胳膊腿肉，眉宇之间带着几分不信，道：

“就你这个身子骨，根本不似练武之人，倘若整个钦天监里都是你这样的小屁孩，那岂不是早就完蛋了？”

清风面色通红，似是不习惯有女性对自己动手动脚，可在仙人爷爷面前，他又不敢做丝毫反抗，只觉得脸上一片烫热。

“男女授受不亲，还……还请姑娘放尊重一点！”

清风这受气包的模样惹人怜爱，雀儿更是情不自禁，十根纤细柔荑捏着清风的肉包子脸，只觉得入手滑嫩，且富有弹性，下意识地又捏了一会儿。

良久，待得王安出言制止，雀儿方才念念不舍地松开双手。

揉搓着酸软的脸皮，清风满是怨念地嘟囔着：“师傅诚不欺我也，这色字头上一把刀，女人都是红粉骷髅，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稍微喘过气后，清风方才说道：“钦天监今非昔比，当年大乾王朝刚刚建立的时候，乃是钦天监最为辉煌之际，有着元婴修士一名，金丹修士三名，筑基和练气期修士亦有数十人。”

“可惜，自从太祖师，也即是钦天监第一任监正仙逝后，朝廷便逐年减少对钦天监的资源，甚而另外建立一个衙门，攫取了原本属于钦天监的职权，这百年下来，最后便只剩下我和师傅二人。”

王安若有所思。

倘若清风所述准确的话，这其中无非便是朝廷和钦天监之间暗生龌龊，相互之间产生间隙所致。

“啧！”雀儿有些幸灾乐祸，“真不知道给朝廷当鹰犬有什么好的，倒不如学学我等江湖游侠执剑闯天涯，不知道有多潇洒！”

知晓袁天罡师徒二人来历后，王安兴致索然，便吩咐雀儿，道：

“既然你与这孩子有缘，接下来这几天，便由得你来照顾这孩子吧。”

闻言，二人面色各异。

雀儿自是欣然接受，似是寻得一个好玩的玩伴。

倒是清风耸拉着脸，似是知晓自己逃不出雀儿的魔爪，一脸生无可恋地被雀儿拥入怀中。

交待完一二事后，王安左右闲着无事，倒是乐得清净。

常人寻仙问道，求得并非是道，而是长生不老，修炼功法追逐修为境界，亦是为了与同道争勇斗狠。

此间并非有何过错，不过是在不同阶段所行之事罢了。

便如同身在山脚，便欲要奋力攀登高峰，需得有登山杖与斗笠蓑衣，兼有一把柴刀披荆斩棘，方可登临山顶一览众山小。

但若是曾经登临山顶，便只会对未知的高峰感兴致，其余寥寥，亦是无感。

前世仙王经历，早已让王安知晓，修行之事欲速则不达，若想走捷径成功，便会堕入魔道永劫不复。

何谓修行？

打坐修炼是修行，读书修身养性是修行，练习丹青墨笔亦是修行。

这天底下，凡人为油米材盐奔波劳累，何尝又不是一种修行？

修行之事，可大亦可小。

大则腾龙出海，呼啸山林，可为天下知。

小则修身齐家，自扫门前雪，不亦乐乎？

王安在府中四处踱步，来到族中建立的学堂之外，听得内里传来朗朗读书声。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大乾王朝自开恩科举以来，给予寒门子弟一条新晋之路，只需认真念书，便可通过科举考试鱼跃龙门。

童生，秀才，举人，贡士，进士，这一系列晋升之路，亦是一重重门槛，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倘若能够走到最后，便能翻身做人上人，不知羡煞多少人。

如此，但凡家中有些积粮的家族，便会凑出一笔银两聘请教书先生来族中教育后辈子弟，希望这些后辈当中能走出一位状元郎光宗耀祖。

王安亦是许久未曾来过学堂，不由地心血来潮，踱步来到学堂门口旁听。

一名身着青色长衫的中年人捧着书卷，不时地在桌椅间来回走动，偶尔瞧见有人打瞌睡，便翻手重重地敲脑门一下。

教书先生来到王莜莜身旁，瞧见她满脸迷糊，不由问道：“莜莜小姐，可有疑惑不解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