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州城外迎来一主一仆。

高丘挥舞马鞭，不时鞭笞黑马，驾驶着马车驶入淮州城。

帷帘掀起，王安望着一路百业萧条景象，不由嗟叹一声：“不曾想，一个多月未曾回来，淮州城竟然衰败如斯。”

却见，道路两侧比邻而设的商铺大多倒闭关门，过往行人大多面色戚惶，行色匆匆。

高丘亦是叹气一声，道：“公子，近来天下旱灾严重，更有绿林好汉占地为王，公然挑衅大乾王朝权威，如今各地皆是兵荒马乱，便连淮州城不久前亦是遭受到一伙乱匪袭扰，以至城内富豪大多搬迁离去，多是迁往镐京，也有少数迁往漠北，或是一家大小出海，以求避过此次灾劫。”

说话间，马车放缓些许速度，许是高丘避免不小心撞上行人。

途径淮州府衙门之际，王安忽地见着一蓬头垢面的男子正在附近游荡，周遭衙役并未作何阻拦，任凭这名男子路过。

待得这名男子抬首之际，王安隐约见得此人面熟，不由地呼唤高丘停下车来。

“文夫子？”

王安落下马车，移步上前。

闻言，文和豁然停下脚步。

待见得是王安本人，文和双手作揖，道：“王公子，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你怎地落到如今这步田地？”王安一手做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一同上车去。”

“也好。”

二人双双回到车厢，高丘复而驾驭马车离去。

“世道艰难哪！”文和面色踌躇，嗟叹一声，“想当初，老夫被淮州知府聘请之际，还想着一展宏图，谁料上任慈幼局后不久便摊上大事，被小人污蔑错杀幼童，以至于老夫被夺去官身，并被押入大牢中等待审判，若非淮州知府一力保老夫出来，恐怕老夫如今已然身首异处。”

王安与文和交谈一番，亦是知晓他近来状况。

出了这么一单事，文和便是从狱中出来，寻常人家知晓他曾犯了事，亦是不敢再聘用他当学堂夫子。

文和素来手无缚鸡之力，无了营生能力，便只好借着往日薪酬勉强度日，往常游荡在淮州府附近，亦是希望淮州知府能够重新聘用他。

可惜，淮州知府亦有难处，愿承担被扬州牧李开福责难，以一力担保文和出狱，已是尽了天大人情，再想聘请他，已是千难万难。

谈话间，马车徐徐回到王府遗址。

此前，王安未免离去后，王府遭遇不测，便将王府收回，原地徒留下一片工整平地。

一个多月未回，王安本以为此处早已无人。

熟料，此地竟是张罗着大大小小的帐篷，有头戴黄巾的百姓在此出入，不时地有人念咒施法，将符篆燃烧殆尽后落入清水中，变作圣水用以接济附近难民。

“这些人从何而来？”

见得王安心有疑虑，文和面色古怪。

“公子。”文和直指帐篷中央竖起的一杆旗帜，上书一张字，道：“此地乃是王府家丁张角所为，据说此子原本在此免费治疗遭受疫病影响的灾民，尔后有鉴于旱情严重，张角此子便苦心研究一番，竟让他开发出一种特殊符篆，融入清水饮入后可饱腹充饥，此事传扬开去，淮州附近大大小小村镇灾民相继踊跃而来，只为求得一碗圣水饱腹。”

王安目有所思。

三人相继鱼贯而下。

行经在大大小小的帐篷之间，王安认出其中不少人是此前伪装普通人加入王府的武林人士，如今一个个皆是头裹黄巾，身着一席淡黄粗布麻衣，忙前忙后地招呼四周百姓排队领取圣水，更有人竟是念咒施法，端的是神奇。

自然，一群武林人士，又无道法在身，何来念咒施法之说？

王安一眼便瞧见其中破绽，不过是些许障眼法罢了，能够蒙混得了外行人，却没办法蒙混修道之人。

所谓将符篆燃烧殆尽，亦只是将稍许烧红木炭裹夹其中，以掩人耳目手法手搓符篆以燃火，借此将一条肉虫与符篆一同烧毁，继而融入清水当中，便成了一碗能饱腹充饥的圣水。

倘若王安没有看错的话，这肉虫赫然是曾经在淮州城内造成疫病的祸首，蜣虫。

王安正想瞧瞧这张角在捣鼓什么名堂，亦是来了几分兴致，混入百姓中排起长龙来。

一帐篷内，鲁士班按照张角传授之法，口念古怪咒语，尔后在对面百姓期待眸光之下，借着帷幕遮掩，便在桌椅下捻起一块拇指大小木炭，夹杂在符篆之中揉搓一番。

“呼”的一下，符篆燃烧起火，鲁士班趁此将裹夹其中燃烧殆尽的肉虫灰烬融入清水，递给面前百姓，不忘传教道：

“大贤良师，救世济民，太平道教，以生万物！”

面黄肌瘦百姓双手接捧过清水，面露肃然之色，口中亦是念念有词：+

“大贤良师，救世济民，太平道教，以生万物！”

“很好。”鲁士班面上露出几分笑意，“下一个！”

待得鲁士班正准备故技重施之际，忽地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步入帐篷。

揉了揉双眸，待得瞧见是王安本人之后，鲁士班蓦然长身而起，慌慌张张地走下台来，朝王安躬身一拜，道：“公子，你可总算是回来了，我们在这里等你等得好苦哇！”

“在本公子离开这段时间，你们都在搞什么名堂，怎么还整出太平道教出来？”王安移步上前，取过肉虫与符篆细细打量，“符篆倒是平平无奇，并无任何神异之处，看来问题多半便是出在这蜣虫身上。”

闻言，鲁士班不由一惊。

不曾想，公子竟是火眼金睛，一眼便瞧见关键所在。

“回禀公子。”鲁士班谄笑一声，道：“大贤良师，哦不，张角他经过多日观察深思后，发现这蜣虫若是在极度饥饿状态下无物不吃，便是连观音土亦是愿意吞入腹中，若是等其饱腹后烧成灰烬，继而融入清水当中，便可当做一顿饱饭，令饥民不再感到饥渴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