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傅瑜有意隐瞒女子身份。
只是行走江湖,男子打扮显然更方便一些。
她又哪里能想到会以这样羞耻的方式,被小师叔发现秘密。
傅瑜将湿透的衣衫拧干,然后用宽大的布巾将自己上半身紧紧包裹住。
纷乱的思绪这才平复下来。
可双颊仍是烫得厉害,她边拿冰凉的手背贴着降温,边咬着唇,暗自琢磨等会出去要如何向纪临风解释。
苦思冥想许久,却是半点头绪皆无。
偏这时外头传来不耐的声音:“还不出来?“
既然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豁出去了,没准那刀砍偏了呢?
迈着沉重的步子,傅瑜从内室里出来,见纪临风正坐在桌前喝茶,一派云淡风轻的姿态。
闻声,只是懒懒抬眸,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显然正等着她自己把罪状招认。
傅瑜喉咙发紧,只怕事到如今她无论说什么,在对方看来都是搪塞之词。
倒不如破罐破摔,将无耻进行到底!
至少能给小师叔留下个“有始有终”的印象。
傅瑜心下一狠,语气虔诚道:”小师叔救了我,我还忘恩负义偷看你洗澡!确实是我不对!“
薄唇轻啜一口杯中茶,纪临风垂着眼帘,鼻子里发出轻哼。
这认错倒是认得挺快的!
熟料眼前人却又在顷刻间变了脸色,眨着泛红的双眸,故作委屈之色,连话锋都来了急转直下。
“可话本里也写了,遇上这种事,多半都是女子吃亏,男子都是要对女子负责的!“
纪临风顿时眉头紧拧,心道什么鬼话本这样写的,他怎么不知道!
“所以……”傅瑜扬起下巴,加重语气道:“小师叔是不是该对我负责一下!”
“噗!”
一口茶水喷溅而出,直直朝傅瑜袭来。
她缩着脖子,灵活地闪到边上,险险避开。
纪临风用衣袖擦拭唇角,疾言厉色道:”你还可以再更无耻一些!“
于是傅瑜真的照做了。
“不负责也行,但我不能吃亏啊,要不你再给我看一眼,也算是礼尚往来?”
少女声音如莺啼,脆生生的,乌发未汗,有几缕贴在鬓边,还有晶莹的水珠滴下来。
她也不管,只睁着双仿佛被水洗涤过的清澈眸子,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回应,毫无半点女子的娇柔羞涩。
方才眼前人躺在木桶中的场景又在脑中一闪而过。
纪临风顿觉面上有热气升腾,被人盯的局促万分。
他怎会知道眼前竟是个女子,正所谓不知者无罪,他亦是问心无愧。
当即稳住心神,冷声道:“礼尚往来,你师父就是这么教你这个词的?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德行!“
听到“师父”二字,傅瑜心头一喜,忙问:“小师叔这是记起我师父了?”
纪临风未搭腔,起身从床榻上拿出个灰扑扑的包裹扔过去。
傅瑜顺势接住,见散开的包裹里那封写有“师弟纪临风轻启”的书信已被人拆启,显然是眼前人所为。
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一想到“长期饭票”有着落了!
傅瑜眼角眉梢都挂着喜色,小脸上绽开笑意:”真是老天有眼啊,终于让我们师侄相认了!怪不得小师叔会救我,原来是看了师父的书信!“
她不提便罢了,一提救人这事,纪临风实在气竭难忍,咬牙切齿道:“和书信没关系,你以为我想把你带回来啊,要不是因为你……”
痛苦的记忆霎时涌上心头,纪临风眉宇蹙得愈发紧了。
偏他话只说一半,傅瑜满头雾水,急切追问:”我怎么了,小师叔你倒是说啊!“
想起昨天,于纪临风而言,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当时傅瑜倒在他脚边,人昏死过去,手却死抓着他的腿不放。
生拉硬拽皆是徒劳,纪临风只能喊来纪见将人抬上马车,送回府里。
这一路上,明明发着高烧,傅瑜却是不消停,也不知做了什么梦。
一会哭闹着喊师父,一会又抱着他的腿咯咯笑。
小嘴叭叭着,神叨叨个没完。
纪临风凑上去,才听清楚,她竟是在道:“大鸡腿,真香!”
语罢,还将唇角溢出的口水往他的衣角上一顿猛擦。
纪临风怒吼:“把她给我从车上扔下去!”
纪见忙劝:“不行啊,少爷!你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就忍忍吧!”
神他娘的一条绳上的蚂蚱!
纪临风双目紧闭,额角青筋暴起。
很好,他是蚂蚱!他不生气!
熟料半路上他好不容易掰扯掉那双手,以为终于解脱了。
结果还没喘上两口气,腿上又是一紧。
傅瑜竟故技重施,这次显然比方才抱得更紧了些。
纪临风惊诧:“她不是晕了吗,为什么还能动!”
纪见心虚胡诌:“也可能她是一只与众不同的蚂蚱?”
纪临风:“……”
好不容易忍到回府,见傅瑜仍未有松手的迹象。
纪临风终是忍无可忍,起了鱼死网破之心,拔出大刀,准备和这个无耻之徒来个“彻底了断”!
在旁见状的纪见吓得身子抖成筛子,大叫道:“少……少爷,别冲动啊,杀人犯法啊,我有法子了!”
最后在纪见的协助下,纪临风趁着傅瑜稍不留神之迹,做贼般硬是把脚从皂靴里拔了出来了。
这招“金蝉脱壳”损是损了点,但确实管用!
眼下傅瑜一脸傻乎乎地抱着个靴子,倒在床上,浑然不觉她心心念念的“大腿”早已不翼而飞。
纪临风发誓自己这辈子都没如此狼狈过。
脚上只剩一只靴子,脚底更是凉飕飕的。
此时金鸡独立般站在床榻前的人,黑着脸,神色难看至极。
纪见还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如此挫败的模样,忍不住偷笑起来。
然后报应就来了,耳边响起某人阴沉的声音:“把你的脱下来给他抱!”
后半夜,傅瑜终于安分下来,抱着纪见那双臭靴子,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