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兄妹三人到乾清宫,就已经是辰时了。
上辛日祈谷,本就是仅次于祭天的大祭,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而这些需要准备的东西虽然有礼部去准备,但是朱祐樘、张皇后两人作为这场祭祀中的主祭人,自然也轻松不到哪儿去。
不过好在他们也已经是老手了,所以也并不怎么慌乱。
只是看着在乾清宫中跑来跑去的侍女太监,朱厚照还是忍不住呲了下牙。
“这得准备到什么时候去?”
朱厚炜瞪着眼睛,目光中颇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
虽然……但是这人也太多了吧?
朱厚照掰着手指吞下口水:“巳时开始、午时结束。”
说完他就抬起了头:“不对!应该是过午结束才对!”
而后就轮到朱厚炜掰起了手指:“一炷香就是一刻……”
足足半晌后他抬头和朱厚照的目光对上。
“大哥……这……这一场下来要的时间不少啊!”
“看这样的话……”
朱厚照目光四处打量着,只是很敷衍地对他点头。
朱厚炜也不在意,只是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蓦然开口:“大哥,你到底有打算了没有?”
“可别被父皇给逮住了……”
话还没说完,朱厚照就满脸讪笑着捂住了他的嘴。
“老二你别乱说!”
“什么打算,我怎么不知道?!”
喝斥完,他就附身压低了声音在朱厚炜耳边说道:“老二,你能不能小点声?”
“不知道人多眼杂?万一这要是被爹听去了,还能有好?”
朱厚炜翻着白眼努力从他手上挣扎出去:“你也知道?”
“大哥!我的亲大哥!”
“咱能歇了这心思不?实在不行换个时间也行啊!”
“又不是非要在这个日子才能搞事……”
“不行!”朱厚照拒绝得很坚定:“你早不说,今天才说,来得及个屁!”
“别废话!今天外面可是第一天文会,你不想去玩玩?”
朱厚炜回答得很迅速。
“想啊!谁特么不想?”
“可你再想也得找对时机吧!今天!祈谷!大哥!”
万一要是被人给逮到了,今年田地里万一收成不怎么好,背锅的人也就有了。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他都能想到那些人大致会怎么说!
‘皇子无德,****’
朱厚照当即一巴掌呼他后脑勺:“别吵!爹过来了!”
看到这一幕,原本款款走过来的朱祐樘眼中浮现一抹怒火,随即三两步就冲到了兄弟两人面前。
“你个竖子!又欺负你弟弟!”
就在朱祐樘一巴掌抽到面前的时候,朱厚照立马往后退一步躲开。
“那个,爹你看错了!”
“我哪有欺负厚玮?绝对是你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的原因!绝对是!”
看着他满脸义正言辞,有那么一瞬,朱祐樘甚至都怀疑他时不时真的没有休息好而导致的眼花,但很快反应过来之后他就朝着朱厚照吹起了胡子。
“竖子还敢狡辩!”
“我没有,我不是!爹你别乱说!”
“再说了,诽谤是要……”说到一半,朱厚照就闭紧了嘴巴。
朱祐樘眯眼看着他,就差双手叉腰了。
“是要怎么,继续说啊!”
“嗯哼!那个……爹你吃过饭了没有?”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朱祐樘立马就瞪直了眼睛。
“吃了如何?没吃又如何?”
朱厚照立马闭嘴不再说话。
这老头子今天吃枪药了,肯定是!
再度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后,朱祐樘就看向了朱厚炜:“早上可吃过了?”
“今日这祈谷可是要一直等到午后才能结束,也就是午间没法吃饭了。”
朱厚炜很正经地朝他行礼。
“回父皇,早上我和秀荣都已经在大哥东宫中吃过了。”
“那就好……走,父皇先带你过去你母后那边……”
朱厚炜再次行礼。
跟着朱祐樘走出去一段路后,他就转头朝朱厚照翻了个白眼。
这一幕入眼,朱厚照顿时就觉得有些牙疼。
……
巳时初。
朱厚照就带着两小走在了队伍最前方。
朱祐樘、张皇后两人则是在整个队伍的后部。
作为皇子、皇女的他们三人只需要看着、跟着众臣来就行了,这一点倒没有什么难度。
往年,朱厚照的站位一直是在刘吉、张懋、徐溥三人身后,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今年多了两小而已。
在见到三人的时候,朱厚照立马行礼。
“厚照见过徐师、刘师、张师!”
虽然吧,张懋也没教过他什么,但他的名头确实挂着。
而且真要说过来的话,张懋作为太子太师,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
毕竟现在大明军方,数这位资历最大。
当然,他也是眼下大明军方最大的那位大佬。
徐溥微笑着将他扶起来:“殿下不必多礼,既然来了就暂且站好吧,这祈谷马上就要开始了。”
与他相比,刘吉就疏远了些。
他朝着朱厚照还了一礼:“老臣见过殿下!”
毕竟军方出身,张懋笑得就爽朗了很多。
“多日不见,殿下又长高了!”
他一点都不掩饰亲近之意。
这就是张家。
那个从朱棣起就和大明皇帝彻底绑死的英国公。
他乐意表露亲近之意,朱厚照脸皮本来也就足够厚。
听到他的话,立马就凑到了张懋身边。
“张伯父,说过来我也好久没见仑了,他现在……”
提及张仑,张懋脸上久泛起了些许苦楚。
他这个孙子……只能说性子太温和了,一点都没有出身勋贵的觉悟,反而是整天沉迷往文人堆里扎……
“唉,殿下,不提也罢!”
“那畜生,老夫已经给他禁足了,再不严厉一些怕是都要胖成豚了……”
朱厚照连续眨了几下眼睛。
“伯父,不是咱说,仑他那么温厚,又不会闯祸,你给他禁足干嘛?”
张懋仰天长叹。
是!
张仑那温和的性子,别说闯祸了,就是别人打上门来,他都能请人家坐下来聊天。
可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他张口闭口孔孟、闭口张口仁义……那帮子文人在他眼中几乎就是志同道合者,如果换他出生在普通人家,这绝对是一等一的好。
自从张辅行差踏错一次之后,他也是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继承英国公这个爵位的,只能是大明皇帝的孤臣,而且是能掌握军权的孤臣!
换一句话来说……
张仑就属于不闯祸,一闯祸就是奔着大祸去闯的那种。
朱厚照看着他那满脸的惆怅,一时间也没用反应过来他在想什么。
直到徐溥轻咳了一声,他才重新站了回去。
“殿下,祈谷要开始了。”
朱厚照赶忙就站直了身子,努力不引起礼部那些腐儒们的注意。
虽然,他们的注意力大概率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时间渐渐推移,有礼部官员掌控大祭的所有步骤自然是不可能出什么问题的。
因为主持的人远比参与的人更加谨慎。
朱厚炜、朱秀荣两人虽然身子比之前略好些,但在如此繁琐的礼仪下,还不到一半时间就已经难以承受了。
见状,朱厚照默默拉着两人借着旁边其余人的遮挡坐到了地上。
徐溥、张懋两人也很配合朱厚照的举动,主动遮掩了这件事情的发生。
也就只有刘吉一人,好像是没有看到一般。
临近结束,徐溥就把目光转到了朱厚照身上。
“殿下,再稍稍坚持一下,祈谷马上就要结束了……”
朱厚照无奈摇头:“徐师,我倒是不碍事,毕竟身子还行,主要是厚玮和秀荣,他们俩今天确实是受大苦了。”
徐溥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半晌,而后就从袖子里掏了两个烧饼出来。
“还是让两位殿下先吃点东西吧!”
“若是因为这个祈谷而出了什么问题那就不好了。”
朱厚照接过烧饼而后微微屈腿在已经靠着他小腿睡着的两小肩头轻轻晃了一下:“老二、大妹,醒醒!先起来吃点东西再说!”
两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第一瞬间就看到了杵在眼前烧饼。
迷迷糊糊间,两人几乎同时就抬头看向了朱厚照。
“吃吧,大哥还不饿!”
这时两人小手才接过烧饼,带着满脸迷茫将之塞进嘴巴。
直到咬下第一口,他们才慢慢清醒了过来。
随即就是一阵狼吞虎咽。
徐溥看着两小,嘴角勾起了些许笑容。
若是自家孙儿能有这样懂事该多好啊!
张懋砸吧了几下双唇。
羡慕!
实名羡慕!
看着两小,朱厚照却是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话……或许不能带这两个小家伙出宫去玩了,要不……待会儿了就先把这两小家伙送回去东宫?
有刘瑾看着,也用不着担心什么。
刘瑾那狗东西虽然有些事情干得不着调,但是在伺候人这件事情上,东宫里他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那个。
只是把刘瑾留下的话,还能带谁?
思考了一阵之后,他就彻底放弃了选择。
毕竟除去刘瑾他用得比较顺手……其余七个好像都差不多……
很快,祈谷结束,朱厚照就看到了李广小跑了过来。
不等李广开口,他就伸手将食指放在了唇前。
“别说话,你回去,告诉父皇,秀荣、厚玮都已经累得睡着了,我得送他们俩回去东宫休息。”
“至于说其它的事情,等过后再说吧!”
李广满脸苦涩:“殿下……”
朱厚照立马抬头瞪了过去:“让你去你就去!磨蹭什么!”
轻声喝斥了一句之后,他就蹲下将再度睡着的两小一左一右抱了起来。
得亏他经常有锻炼,否则别说抱两个了,就是一个估计都困难。
当然,也有两小并不重的原因在内。
饶是这样,等把两小送回去东宫的时候,朱厚照就明显感觉到了他一双手臂已经明显失去知觉了。
“刘大伴……”
“殿下……奴在呢!”
朱厚照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就抬头看向了他:“你就留在宫里吧,看好厚玮和秀荣。”
“等他们起床了再弄些吃的,挑那种软和的,懂么?”
“啊?”
刘瑾瞪大了眼睛,像是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朱厚照的意思一样。
“就这样!你留下看着厚玮和秀荣,他们若是出了啥问题,等我回来饶不了你!”
朱厚照瞪了他一眼:“明白了没有?”
下一刻,刘瑾就开始疯狂点头。
“明白了!明白了!”
“只是……殿下,这样的话,谁跟着你出宫啊!”
朱厚照一手抚上下巴,半晌后缓缓开口:“你去给我把张永和高凤找来。”
“今天就带他们两了。”
刘瑾虽然颇有些不情愿,但他还是迈开了步子。
张永虽然也是太监,但他也算个半吊子武人,万一出个啥意外还能挡一挡。
至于高凤,那就是个老实人。
很听话的那种。
当然,不是听他刘瑾的话,而是听朱厚照的话。
约莫半个时辰后。
朱厚照便带着张、高两人从宫里混了出来。
这次是真的混出来的。
而不是被锦衣卫跟着。
因为他们这次走的,就不是往日里那些路,而是打宫墙某处的一个洞里钻出来的。
这里也是宫里某些太监用来接济宫外家人的一个通道。
不知道在小巷子里绕了多少远路之后,最终,朱厚照就带着两人从一个明显看着有些衰败的巷子里走到了大路上。
好在这么些年,他对于京城还是足够熟悉的,否则单这么些路,他就能被困住。
随后略微便别了一下位置,朱厚照就继续带着两人出发了。
只是离开这里不久。
路边原本一个乞儿就抬起了脑袋。
“怎么回事……这人……看着有点眼熟啊……”
他沉默一会儿之后,低头看向面前破破烂烂的碗中。
最后再度抬头看向朱厚照离去的方向。
跟上去!
很快,朱厚照就带着张、高两人在茗楼停了下来,略微整理了一下衣服,他就迈步进了茗楼。
张、高两人跟地很紧,面色也紧绷着。
一会儿之后,先前那乞儿就蹲在了茗楼对面的街边。
他嘴里叼着一根枯树枝,眼中颇有些无奈。
如果说之前他还不能分辨那人是谁的话,等来到茗楼,他就已经猜了个七八分出来。
要知道之前那次……他也是跟着牟斌来的……而且也才过去了这么点日子,又怎么能忘记当时在茗楼中发生的一切呢?
“唉……到底要不要先通知指挥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