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
这边事情稍止,那边牟斌就已经带着消息站在了朱祐樘的面前。
随着他刚一说完,朱祐樘就将桌面角落里的一沓折子扫落在地。
“什么狗屁使臣,为何朕不知道?!”
“山东的锦衣卫卫所呢?吃干饭的?有高丽使臣来朝为何不报!”
“为何!”
而后他就死死盯住了牟斌。
“你领的锦衣卫!”
牟斌缩着脑袋听骂,脑袋低垂,双眼中也是蕴着极度憋屈的怒火。
直到朱祐樘稍稍喘气的时候,他才敢开口接话。
“陛下,臣已经让下面人去查了……”
“你的失职!回头罚俸三月!”
牟斌丝毫不敢顶撞,随即立马行礼。
“罪臣领旨!”
说完半句,而后他就紧接着开口:“陛下,罪臣已经让下面锦衣卫的人盯住了那些高丽人。”
“一旦他们敢做出任何涉及殿下的事情便会立即动手……”
朱祐樘一愣:“动手?动什么手?”
看着他的神色,牟斌心头顿时一紧,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动手将那些敢于谋害殿下的高丽人……杀掉……”
朱祐樘再一愣神,但也就是短短一瞬,他脸上的怒意就迅速迸发了出来,右手抓起桌上的镇纸就朝着牟斌丢了过去。
“蠢货!”
“谁让你如此干了!”
‘砰!’
一声闷哼响起,牟斌额角鲜血顿时涌出。
“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可见过平常人有这么蠢的?!快给朕滚去让人看好了他们!”
直到这时,牟斌才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
随着朱祐樘声音落下,他就立马抱着脑袋从房间里蹿了出去。
“骑马去!”
朱祐樘声音远远落下,也不清楚牟斌是否听清了。
直至这时,朱祐樘才皱着眉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嘴里喃喃着。
其实现在他一点都不担心那些‘高丽使臣’会对朱厚照有什么特别打算。
别的尚且不说,就算他们想要动手,也得先过了锦衣卫布下的重重防线!
所以他现在最为担心的,反而是那些原本不会死的人。
尤其是那个朱厚照亲自出手教训过的那个家伙!
他没事还好说,可万一要是来个暴毙,那到时候朱厚照必然要承受来自于朝堂上的压力,以及接下来的一切连锁反应……
“千万可不要出事啊……”
说话间朱祐樘的眼底就浮现了一抹担忧。
而事难遂人。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再度归来的牟斌就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
他的脸色很难看。
“陛下……”
“死了……”
“高丽使节上报,有三人因不堪受辱,而自尽于驿馆,其中就有那个被殿下打断了腿的高丽人……”
朱祐樘一下子就瘫坐回了椅子上。
“不想来什么就来什么……”
随即他的目光就落到了牟斌身上,足足半晌后才开口说话。
“先封锁住这个消息……”
“传徐溥、谢迁、李东阳、刘健四人至文华殿议事。”
“不要声张!”
牟斌将舌底口水咽下,随即轻轻点头。
“臣遵旨!”
至此他也明白眼下这已经不是一件小事了……
毕竟有什么小事能一次让内阁那三位重臣出来?至于徐溥……这位就是现在内阁的那位门面了。
等到牟斌再度离开,朱祐樘就抬眼看向李广。
“你去出宫将太子叫回来,让他也到文华殿等着!”
说完他就沉默了一阵。
“去了直接告诉他……高丽人死了!”
李广重重点头:“奴这就去!”
随后朱祐樘就长叹了一声。
多事之秋啊……
他也是只稍稍休息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强打起精神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但随即一股晕眩突如其来地涌上脑海。
朱祐樘立即伸手按在面前的桌子上,待到晕眩感散尽,他才深深吐了口气出来。
然后他的目光就落到了桌上角落里放着的一个锦盒上。
念头自脑海中闪过的瞬间,朱祐樘就伸手从那锦盒里取了一颗药丸塞进了嘴巴。
不多时,他脸上就涌现了一抹潮红。
目光也在随后就变得清明了许多。
“起驾,文华殿!”
……
茗楼,朱厚照带着张仑重新回到了楼上。
先前的骚动虽然没发生太久,但消息却是在第一时间就传了出去。
基本上也就是一句话。
‘茗楼掌柜的废掉了一个嚣张至极的高丽败犬。’之类的云云。
本来冬日里就没有什么足堪娱乐的东西,所以一道传闻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弥漫向了京城各处。
一传十、十传百之下,各种变异过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而其中甚至有勇士大战恶龙版本的朱厚照打高丽人……
有这种加持,原本还略显单薄的文会人就越发多了起来。
只是那些被安排在二楼的女子人数却依旧没变。
她们也只是遣人去打听了一下先前的吵闹。
张仑坐在窗前满脸艳羡地看着窗外楼下聚集越来越多的人:“人真多啊……”
朱厚照就站在他的身旁。
听到这话,他就伸手扶住了窗沿:“是啊……人不少……可是……你不能下去!”
“人多眼杂,难免有认识你的人,别人看见了你,万一想到我了怎么办?”
张仑满脸颓唐地舒展了一下身子。
“是啊……”
“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不认识你呢……”
“那样不是自在多了?”
“欸?”说着他就盯住了楼下一个正在人群中穿行的人:“厚照,你看那个人……我咋觉得那么眼熟呢?”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朱厚照就皱起了眉头。
确实很眼熟啊……
那走路的姿势,不就和刘瑾差不了?
想到刘瑾,他就心头一跳。
完蛋!
被朱祐樘知道了!
在往下面看去的时候,那人影已经明显进了茗楼。
他这也才确定了一件事。
这人绝对是冲着他来的。
一阵吵闹之后,李广就敲响了房间大门:“太子殿下可在里面?”
果然!
朱厚照脸上浮现一抹无奈。
旁边张仑打眼一看,刚打算开口,朱厚照就抬手按在了他肩头。
“进来吧……”
“奴冒昧了……”
告罪一声,李广就推开了房间大门,外面张、高二人相视苦笑。
不是他们两人不想拦……而是真的不敢拦!
进到屋内,李广就先给朱厚照行了一礼。
“奴见过殿下了……”
“唉……父皇他有什么话?”
李广抬头往身后门外两人看了一眼,而后直接动手将大门关上。
“殿下……”
他看着张仑没有再说什么。
接收到目光的张仑默默起身就往外面走去。
随着大门再度关上,李广就靠近了朱厚照几步,随即压低声音:“殿下,陛下让奴给你带话说……高丽人死了!”
朱厚照瞳孔骤缩。
他自己下了多重的手他自己清楚。
那种伤撑死了也就是造就一个残废,绝对不会死人!
但现在,那高丽人却死了!
瞬间他就从里面嗅出来了一种充斥了阴谋的味道。
“死了?”
“父皇还有什么话,一并说出来!”
李广清了下嗓子:“陛下说让殿下随奴回去,然后到文华殿候着。”
说完停顿了一下便再度开口:“陛下还传了徐首辅、谢学士、李学士、刘学士四人一并至文华殿……”
只是后半句话他明显将声音压了下来。
徐溥、谢迁、李东阳、刘健……
朱厚照咽了口唾沫。
事情大发了……
竟然还能把这四位给召来……
此刻就算是傻子都能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了,他不可能不明白。
“殿下?”
“殿下?”
一连叫了几声,朱厚照才把目光重新投到他的身上。
“走!回宫!”
说完他就起身走了出去,李广赶紧跟上。
从房间里出来,朱厚照第一时间就看向了张仑,沉默了一阵之后,他就轻声开口:“仑……要么……你赶紧跑路吧……”
他敢肯定,就算挨打,朱祐樘也绝对不会对他下狠手,但是张懋会怎么抽张仑就不好说了……
毕竟这位老爷子看张仑一向是恨铁不成钢的那种。
而且还是恨到想把他塞回娘胎里去的那种。
再加上这次还惹了这么大的祸……估摸着他会选择把张仑塞回娘胎都算好的了。
张仑一愣,当即就要开口。
但朱厚照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和李广、张、高三人匆匆下了楼,只留下张仑一人在原地迟疑。
他也不傻,而且李广他也认识,现在看这情况肯定就是出了什么事情。
但是出了什么问题呢?
一阵沉思后,张仑猛地再度想起朱厚照说的。
“嘶……”
“难不成……那些高丽人?”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今天是他和朱厚照第一次聚到一块儿。
而今天发生的事情就那么多,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高丽人那边能稍微对上点了。
想到这里张仑就彻底坐不住了。
他很肯定,朱厚照绝对不会坑他……所以……要么赶紧先去收拾家伙事儿跑路?
皱眉思索了一阵,他就重重点了下头。
去南京!这事儿可行!
随即张仑就长叹了一口气出来,声音也是陡然洪亮了起来:“来人啊!”
“给我把菜单上的所有东西啊再上两份!”
“吃不完的,给我打包带走!”
经年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茗楼……
惆怅啊……
今天得先过足了瘾!
原本还站在走廊里的女店员顿时脚下一软,随即便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张仑。
一个人真能吃得下这么多东西吗?
张仑满脸正色:“快点!不然就要来不及了!”
……
随着马车在文华殿前停下,朱厚照立马就从车厢里面钻出来跳了下去。
而后二话不说,直接就往殿内冲去。
等他冲进殿内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徐溥四人。
朱祐樘紧皱的眉头没有因为他到来而舒展开,反而是皱得更紧。
“你就穿这一身?”
徐溥四人互相对视一眼,而后便由他带头朝朱厚照行礼。
“臣等见过太子殿下!”
朱厚照这也才反应过来,低头往身上看了一眼后便重新抬头。
“父皇,儿臣来得紧急,忘记换衣服了。”
朱祐樘仔细打量了半晌,随即便直接朝着一侧摆摆手:“先在旁边待着好好听。”
“你惹的祸!”
他说着便直接看向了徐溥。
“徐卿……”
被叫到后,徐溥就抬头看向了朱厚照,足足半晌他才开口。
“陛下,既然殿下也在,不妨就让殿下具体说说事情经过吧!”
“只有具体知晓原委了,我等才能想出具体的法子……”
朱祐樘眉头再度紧皱。
“陛下!”
“此已非家事!实国事尔!”
刘健出列,一句话震耳欲聋。
至此,朱祐樘才看着朱厚照开口:“你说说吧!务必要详实!”
随着殿中四人目光聚集,朱厚照便缓缓打开了话匣子。
直至他彻底说完,不过也就一小会儿。
“殿下……今后当记得此事!”
徐溥在最后直接补上了一句,将其他人指责朱厚照的路子堵上。
说完后,他就转身冲朱祐樘行礼。
“陛下,依老臣看,此事应当就是有他人别的算计在内。”
“只是陛下却不应该令锦衣卫将这消息封锁。”
说到一半他就深深喘了一口气。
“还请陛下下旨喝斥高丽使节,再令锦衣卫中人将事情前因后果一切公诸于众……”
“如此可止流言之利!”
朱祐樘眼神当即就亮了几分:“彩!”
“继续!然后应当如何去做?!”
“陛下,臣老了……”
随后徐溥轻轻一笑,抬眼看向李东阳:“宾之,你来吧!”
李东阳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而后冲着朱祐樘行礼:“既然如此,臣便厚脸替徐阁老说了剩下的。”
“等到流言止息,陛下便可令鸿胪回高丽使臣以厚礼。”
“如此人心亦可慰。”
“待到将他们送归,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朱厚照在一旁听得直呲牙。
朱祐樘轻轻眯眼,再度睁开的时候就轻轻点头:“宾之所言,可!”
只是说完他就稍微停顿了一下。
“只不过这个还是暂且压一下吧!”
“朕从未接到任何山东卫所的锦衣卫上报的消息中有说高丽来使……”
“现在朕已经让牟斌去查了。”
瞬间,徐溥四人眼底就闪过了一抹疑惑。
他们脑海中闪过的第一句话完全相同。
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