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水痕坑洼的泥泞小径上颠簸迅驶。
此时他们已经穿过了岔路口,沿着敦格维治路行驶。
驾驶位上有一位警员驾驶马车,而在有些局促的车厢内,坐着一位协助调查的老警员、约恩·阿普瑞、森格·拉朗、还有汤姆·库洛赫麦克,一共五人。
车厢内的四人此时缄默无言。
约恩则是有些不爽地注视着坐在他对角的汤姆。
关于汤姆真实叙述的情报他已经从森格口中了解到了,而他对于汤姆隐瞒案情的作态相当不满。
隐瞒真实他倒还能理解,毕竟始终贯彻大义的正直之士总是居于少数,但是拖延调查又是另一回事,如果汤姆能够早一点披露真相,那么他们就或许能够赶在这场阴沉雨幕降临之前找到还未被破坏的线索。
而现在……约恩侧目望向车窗上接连爬落的雨痕,大概只能祈祷这场雨能够手下留情。
汤姆则是坐在靠近靠窗一边,似乎是想要躲避约恩那略带侵略性的目光,他的双目始终注视着道路外的林地,没敢回首。
同时他也在回想昨夜那难忘的回忆,在记忆与现实中挨个识别对比,尝试辨认着自己撞见凶手的地方。
对于那个地方,他记得很清楚,就在那一颗紫杉树下方的灌木后,他撞见了那狰狞一幕。
时间就这样缓慢地消磨,而其碎屑向下飞入不可逆回的深渊。
虽然安俄特雷拉的法律禁止刑讯逼供,但仅仅只是明面上如此,在封闭房间的暗面里,刑讯逼供和暴力取证的行为依然存在。
刑讯逼供得出的证词自然无法使用,但是要证明证词由是刑讯逼供得出的,则是一件难事,因而借助于这个法律漏洞,有心之人总能使用残忍的手段撬开大多数人的嘴巴,而不遭受逾矩带来的代价。
不过作为审讯专家,森格·拉朗不屑于,也不需要用违法手段去撬开嫌犯的嘴。
对于汤姆,森格只需要一份似是而非的许诺,一个以假乱真的事例,一刻冷峻无言的等候,就足以让前者招出全部真实。
而后者此刻就为了兑取那一份许诺而专心致志地协同调查。
汤姆的视线随着车身的摇曳而随同晃动,在这焦虑紧张之刻,他的回忆逐渐与现实重叠起来……
他的瞳孔顿时骤缩,而其双手不由地捏紧座椅椅边。
因为他看见的正是那颗令他难以忘怀的不祥紫杉树,而其后方的那一幕血腥场面此时也浮现在他头颅之中。
汤姆抬起戴着手铐的双手,动作别扭地指着抛掷在车身之后的树林,同时神经紧绷地对着车夫喊道:
“停下!停下!就是那里!”
马车随之缓速靠停在路边,约恩与坐在对面的老警员先是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心里头认为还得多等一会。
而森格·拉朗则是不多废话,拿起雨伞,推开车厢门,动作麻利地离开车厢。
然后三者接连离开车厢。
雨虽然算不上非常大,还是伴随着林间冷风让淋湿的人患上风寒还是很简单的。
“喂!老伍德,你帮他开把伞。”约恩撑起伞,对着那位老警员说道。
“好。”后者沉闷地点头回应,然后打开一把黑伞递交给双手被铐住的汤姆。
“我把绳子拴上,你们先出发吧。”那位驾驶马车的警员下车挽着缰绳,接着冒着雨赶忙找着最近一颗树拴上绳子。
而另一边倒也不用警方催促,汤姆自个儿积极地领着众人向着那颗紫杉树下小跑。
他们拨开并穿行过树下林木阻碍,接着看到了一块林间难得的平整空地。
虽然杂草间生的地面被雨水侵染的泥泞不堪,但是毫无疑问,那些盘生树根、滋生杂草上不被雨水所洗涤干净的顽固血痕,再加上那地面上一大块黑红交映的血潭留痕,无一不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起鲜为人知的惨案。
其间可以显著地看出血潭正中那模糊的人形压痕。
雨已经破坏了本应清晰的人形轮廓,不过还是能够鲜明地看出曾经有人面朝下伏倒在这块松软的地面上。
“看来就是这里了。”约恩皱眉望着那一块空地说道。
那里除了大片血迹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其他显著有用的线索。
而汤姆直愣伫立在原地,呆滞地望着那血腥留痕,显然这场面让他很不舒服,面对此情此景,莫名的罪恶感从他的心头衍生。
“伍德,你看住他就行了,搜查工作由我们来做。”约恩回首对着老警员说道。
“好。”
约恩和森格先是绕着外围探寻鞋印,不过相当可惜的一点就是,愈发狂热的雨水早已完全将任何可能留下的足迹给破坏了,约恩根据经验评估和猜测周围的血迹被应该雨水稀释和冲洗了不少,昨夜的场面应该会更加荒诞可怖。
与此同时,他也有些疑惑——为什么凶手在杜门的尸体补上这么多刀,按照交接时得知的线索,这时候杜门应该已经被毒死了才对。
他无法理解。
“别闲着。”自上了马车到开始调查,森格终于对着发愣的约恩说出了第一句话。
“哈,”约恩看了眼专心搜寻的森格,转而将心中的疑惑道出,“你不好奇凶手为什么要对杜门进行放血吗?”
后者头也不抬地说道:
“比起这个,你倒不如去仔细想想凶手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千方百计地在暗中投毒、运尸、倒吊尸体,如果只有一个凶手,那么我会认为凶手的精神有问题,一个精神病杀人狂谈不上太稀罕,根据先前的线索来看,凶手很明显不止一人,我认为至少还有两个帮凶。”
约恩理解了森格的意思,回话道:
“而一帮精神病杀人狂,这就很罕见了,所以他们都是理性之人,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有逻辑可循?”
“正是如此,他们做出这种事情,我想其间象征意义远远要大于实际意义,很明确的一点就是,他们的目的并非杀死杜门,而是想要利用杜门的尸体,达成某种目的,还记得他们最后对汤姆说过的话吗?”
“嗯……”约恩略微思索一番,回话道,“我们共同杀害的这个人曾经失手导致了一位无辜者的死亡,但是出于各种原因,杀人者没有受到任何法律上的惩罚,于是在数年后,由我们亲手对他进行审判。”
对于这一点,他们也是完整地转告给了警方,让警方自己调查这方面的线索,目前还不知道有没有查出来。
“他们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审判,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
“审判……杜门会不会是被误杀?他在这几年里应该没犯过什么事情吧……我打听到的风评也还行。”
“你猜。”
“好吧,显然不会,从凶手的慎密心思来看,他们肯定是事先有过调查。”
期间那位拴好马的警员也赶忙过来协助,他在看到那一血腥图景后也是愣神了好一会。
“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他对着近处半蹲下来搜寻地面的约恩说道,中断了他们的交谈。
约恩抬头回话道:
“啊,你在这附近的林地找一找,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没被破坏的遗漏痕迹或是被凶手抛弃掉的凶器。”
待到警员暂时离开后,约恩接着有些不快地骂道:
“真他妈该死的雨!如果能……唉……真是愚蠢而愚昧!”
一旁呆立着的汤姆满脸的尴尬,虽然约恩并未看着他说话,但他很确信这是指桑骂槐。
时间随雨流逝。
而雨中搜查并非轻松之事,在一段时间后,这里的搜查作业或许会以一无所获作为告终,老警员如此想着,约恩也是如此想着。
直到一声急促喊声从他们前方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