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公主的院子,元妜便也松了口气。
青儿瞧着她,是既崇敬又忧心,道:“小姐为何不等些时候,让夫人婉拒。”
元妜俏皮笑道:“虽未挑开了说,但两人是家心知肚明的,便晓得母亲钟意,如何能让她来做这事。”
顿了顿又道:“这事她们说,反倒开罪人。若我说,她们并不知情,便也怪不到她们身上。”
听她说了这般话,青儿只觉得更忧心了道:“可老爷夫人那里怎么办。”
元妜摇摇头,无所谓的道:“无非,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之二老舍不得她死,一切就好办了。
再说,公主心里明镜似的,虽说沈洛并不十分出挑,但在一大群更烂的败家子的烘托下,他又是其中的佼佼者了,要扑上去的大有人在。她只是其一选项,又不是唯独仅有,只要公主不为难,她就好过了。
元妜绕开沈洛的院子,心情愉悦的去樱林,这次将青儿也带着。
实在是,这丫头好生厉害。昨个晚上,哭着碎碎念了她一夜,非得寸步不离的跟着。
过了一会儿,元妜问到:“青儿,回府后你可愿跟着我?”大概是太意外,青儿愣了一下,才猛地点了点头,答道:“愿意。”
青儿这丫头,她十分喜欢。最喜欢她的,不漂亮,不聪明,忠心又嘴严。高墙内,总该有个能说许多话的人陪着,才不容易被憋死。
元妜到那里,没见着玄堇,便端脚坐下来,青儿也坐边上。
瞧着自家小姐不时侧身看看后边,并不太理解。道:“小姐你每日都来这做什么。”
元妜敷衍的抬手,指了指头顶的树叶,道:“你仔细瞧,里面有虫子,一会还会吊着丝儿下来。”
青儿嘴角抽搐几下:“就,就为看这个。”“嗯。”青儿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被她打住了。小脸认真道:“别说话,仔细看你的虫子,小心掉身上了。”
时间久了,青儿瞧着瞧着,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元妜恹恹的坐在池塘边上,听了一下午的蝉鸣,到了傍晚,才又奄奄的回了屋子,用过了饭,便躺在床上看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姐怎么了?”冬梅低声问到。青儿憋红了脸摇摇头,想着本来在看虫子,后来,后来她就不知道了。
冬梅想着进去瞧瞧,元妜便自己坐起来,起身拿了两个荷包。脚下生风的穿过她俩,似有若无的说了句:“别跟着。”消失在了门口。
梅青二人还是跟出了门口,元妜转头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眸里生出几分凌厉,有种不可撼动的压迫感。
从来,元妜都是苏府里出了名的性子好,像是红楼里的宝玉。
梅青两人还未曾见过她这般模样,便怯怯的转过身,畏畏缩缩回了屋里。整晚都像被毒打了一顿般,无甚力气,也不说话。
元妜出了门,便去要宇儿的院子,一路上红红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曳,连同影子都被拉得扭曲,似个纸片人。
方才在屋里想着想着,就那么突然之间,她好像就很喜欢吕九那人了。她想去好好问问他到底是谁,叫什么,家住哪,有没有想过等几年再娶妻生子之类的,是很认真的问。
她向来脸厚,倒也不怕别人说什么,若是自个没被看上,也好死了一份心思,这事也算是尘埃落定。
可是如今,这风一吹,自个再一想想,冷静了下了,不禁面颊微红。暗自道:这脸是不是也忒厚实了?
曲贤阁在偏西面,是挨着公主那院的,中间只隔了一小片玉兰花林子。宇儿和住东面,统共一盏茶的功夫,可走一步停两步,许久也未到。
究竟是底气不足,走到半路便垂头丧气的回来了。鬼使神差的窜了条小道,方才还能偶的见一两个人,这会倒是人影子也没了。
这一路上静悄悄的模样,自个叹了口气想到:果然,还是脸不够厚。
又四下看了看,这可是公主府府里,大概不会有翻墙賊罢。
正想着,便瞧着一院墙上垂满了黄色木香花。花朵肥厚,生得茂密,这枝丫尖都快延伸到了墙角。
院门大开着,她探头看了看里边,不见点灯,大概是没人住。
冷冷清清的,伴着月亮的煞白照下来,就更冷清了。也只有门口挂的两个灯笼让人心里暖和些。
这样的地方往往让人感觉神秘,就像它朝你正招手请你过去一般。
所以,她没等不犹豫便进去了。
这院里的花生得更好,可是搭在花架子上,连那点惨淡的光都见得少了,依稀的能见着路。
院落太幽静,同纳兰性德的诗词一般,叫人隐约的欢喜又凄凉。
元妜寻了个石凳子坐下,咳了两声,寻思着附庸风雅一番。
低头半天,冥思苦想出两句打油诗来。
行处不见影,月照花愈寒。
轻风拂人过,独留小屋残。
她有感情的朗诵完,颇为满意的暗自赞美一番,看了那么多年的诗集,总算念了两句顺口的句子。
沾沾自喜的想:小屋该成茅屋更好。
却蓦地,背后传来一抹冷冷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元妜压着弹簧似的,迅速站起来。悻悻的转身,瞧着那人愣了一下,吕九。
可同平常不一样,只是隐隐约约的也能看见,他眼里没半分温度。
元妜便是脸再厚,也断不敢这时扑过去,装熟的娇嗔一下。
便指了指木香花,道:“它长外墙边去了,就想看看根在哪。”
说罢,顿了顿。又添了句:“没见着人,又没见点灯,以为没人才进来的。”
玄堇提着壶,弯下腰去給花根浇水,看不见表情,声音柔和了些道:“看完了?”
她点点头,想着他看不见,又应了一声:“完了。”
他淡淡的道:“那就早些回去。”元妜没应,朝他走近些。
微风拂面,少年的头发被纷乱的扬起些许,模样悠闲安然。
她蹲下身来问道:“你真的叫吕九吗?”玄堇愣了愣,瞧了她半晌,应了声“嗯。”便回头继续浇下一株。
元妜暗暗叹了口气,把梨花香包,搁在一个圆墩石凳子上道:“还你的银两。”便迈着大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许久,说了句:“这屋子破小麽。”话音落,一个隐匿在暗处的少年,便现身出来,跟着玄堇身后。
成羽若有所思的瞧了瞧,答道:“属下瞧这挺好的啊,她不懂欣赏。”木香轩,整个公主府里便是这院最雅致了。
又想着刚刚那娃作的打油诗,不禁有些笑意。
片刻又道:“王爷,我瞧着那孩子,怕是知道你骗她了。”玄堇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她自然知道。”
玄堇拾了香包,回屋去了。关上门。许久,里面传来句:“不必守了。”便只瞧着几个暗影移动,消失在屋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