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娘！”黛黎惊醒道。

昏暗的烛光中，只有红衣偶人靠在床头，那样貌，像林芷，像黛黎，也有几分，像浣娘。

黛黎不知是否因为自己曾中了浣娘魅术的缘故，这几日，她总是频繁的梦见浣娘。

她梦中的浣娘……

似乎在哭，她在哭诉着，失去了自己最珍爱的东西……

黛黎披衣坐起，她未料浣娘对于那段过往的执着已近乎疯癫。她更未料到，甚至浣娘在知晓林芷的真实身份时，仍然不为所动。

黛黎看着红衣偶人，那日，花明如同韩红药的对话，她在暗处已是听得分明。

那个荒谬的“认兄”，亦是无奈之举。

黛黎看得出林芷喜欢花明如，而她更明白在花明如心中，林芷有着怎样的分量。

如若花明如不是身负血海深仇，这两个孩子，该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儿。

然而，世间事，哪有那么多的美好……

黛黎将偶人拥入怀中，“芷儿，娘不能再让你颠沛流离……”

清晨的风，有些刺骨，却让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六指哆嗦着走进酒坊店内，口中不干不净的骂着这多变的天气。

“早啊！六指哥！”

店内，林芷精神饱满的挥着抹布喊道。

六指一个激灵，“小林子，你是准备去睡，还是刚刚醒来？”

“六指哥，你都不看看这是什么时辰了！”林芷笑嘻嘻的，“你个儿高，帮我把这酒旗挂上吧！”

她说着，交给六指一面新的酒旗。

六指接过酒旗，瞪着林芷发蒙，就这么大的酒坊，来的麻雀比人都多，还挂酒旗？

不过，掌柜的可是有言在先，在这酒坊里，芷儿姑娘……

六指起了身鸡皮疙瘩，还是叫“小林子”，他习惯些。

掌柜的说了，在这儿，小林子的话，比他自个儿的都好使！

于是，六指捧着酒旗，蹭蹭的就去了店外。

林芷笑眯眯的看着六指，早在众人醒来之前，她就已经打扫好了酒坊，摆好桌椅，更将那一坛坛的酒液置于柜上。

等到六指挂好了酒旗，从酒坊外面回来时，发现林芷居然将其他几个伙计也叫来了。

“客官，里面请！”那几名伙计异口同声说道。

六指回头看去，身后空空如也。

“客官，您要点什么？”名为顺子的伙计走上前道。

“我？”六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又伸手摸了摸顺子的脑门，“顺子，你癔症了？”

顺子仍是满面堆笑，“客官，我们这里有竹叶青，天香泉，琼玉液……”

他伸手将凳子一拉，客客气气的请六指坐下，“客官，您点好了吗？”

“我点你的头！”六指拍着桌子跳起来。

这下，几名伙计全都绷不住的笑了。

林芷笑着摇头，“这样吧，顺子，你扮客人，六指哥，你过去招呼。”

哦，敢情是闲着没事儿干，在这儿打发时间呢。

六指乐了，将毛巾随手往脖上一搭，“成！”

他没有看到，林芷的神情竟是有些严肃。

“顺子，去吧。”林芷开口道。

顺子点了个头，竟然真出了酒坊，过了会儿后，假模假式的掀开酒坊的门帘，“有人没啊？”

瞎啊，这么多的人，还问“有人没啊”？

六指从兜里掏出把花生米，看着顺子直乐。

顺子的神情居然有些紧张，他望向六指，小声道：“六指哥！”

“干啥？”六指想都没想的应道。

“我是客……”顺子自个儿找地坐下，用手遮着半张脸，冲六指使着眼色。

“哦！”六指恍然大悟。

再瞧林芷，却是郑重其事，不苟言笑。

这还扮上瘾了？

成，反正掌柜的不在，要疯大伙一起疯。

六指将剩下的花生米揣回兜里，又在褂子上蹭了蹭花生皮儿，这才高喝一声：“客官，您要点什么！”

他这一声，喊得气势有余，热情不足。不像是开店迎客，倒像是劫匪拦路。

几个伙计撑不住的笑了。

六指越发得意，猴儿似的蹿到顺子身旁：“客官，看您生的白白胖胖，不如给我们店儿当盘下酒菜如何啊？”

伙计们哄然大笑。

只是这笑声中，却没有林芷的。

顺子也在笑，可当他看到对面的林芷，忙压低了声音，“六指哥……”

六指笑得最是肆无忌惮，难怪掌柜的说凡事都要听小林子的，这小子，不，这丫头花样真多！

“笑够了？”林芷的声音与其他人的笑声格格不入。

顺子忙站了起来，酒坊内，渐渐变得安静。

只有六指还在指着顺子乐呵，怎么，这回又该自己扮客人了？

他都想好了，待会儿该寻个什么由头，挑个什么刺儿，准保比现在还有趣儿，还热闹！

“六指。”林芷走到六指身边，此时，酒坊内的伙计们突然鸦雀无声。

六指觉出不对了，他回身望着其他人，那些伙计似乎心照不宣的，纷纷散了，有人拿着扫帚，有人擦着酒坛，那顺子更是低头从自己身旁溜了出去，竟然破天荒的立在刚挂好的酒旗下招揽客人。

这？

这就没意思了……

六指伸了个懒腰，冲着林芷打了个哈欠，“小林子，我先去睡个回笼觉。”

他说罢，大大咧咧的从林芷面前走过。

“行。这个月工钱减半。”林芷在他身后不急不慢的说道。

六指向前走了两步，转回身儿，瞅着林芷一乐，“小林子，你说什么？”

“我说，”林芷看着六指，“你要是回去继续睡觉，这个月工钱减半。”

什么？

六指看看左右，那些伙计的神情告诉他，林芷没有在开玩笑。

这还真是猪鼻子插葱装象了！

“小林子，”六指伸手指着林芷，“你可看好了。”

他向着酒坊后院走去，“老子还就去睡它个天昏地暗了。”

林芷没有说话。

她转身拿起抹布继续擦拭着酒坊的桌椅。

“六指哥……”身后有人拉着六指的衣襟。

六指心中暗喜，不过就是个丫头片子，居然还想着拿自己立威风？

他想好了，非得再“拗”那么一下，让这小林子看看，除了掌柜的，这酒坊到底谁说了算。

“六指哥，”身后那人小声说道，“你给小林子赔个不是吧……”

六指的笑僵在脸上，他转过身来，见拉着他的，原是酒坊的伙计阿旺，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