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不了！”那跛足商贩竟是咧嘴笑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捏着喉咙，分明是在学着花清泉之前质问他们的话。

“老实点！”花清泉将那麻脸老冯的胳膊向后扭着，又回头低声对沙婉儿道：“大小姐，快些走。”

老冯虽被花清泉钳制，然而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眼看沙婉儿这“煮熟的鸭子到嘴飞了”，便狠下心，竟然奋力从花清泉手中挣脱。

只听的“咔嚓”，许是花清泉过于紧张，或是老冯豁出去了，他被花清泉扳着的那条胳膊，竟是生生被拗断！

“大伙儿上！这娘们儿和财物，谁抢到算谁的！”老冯眼见花清泉吓白了脸，他拖着那条断臂也是疼的满头大汗，只是盯着花清泉冷笑。

这些商贩，都是近日才出现在沙镇阳城，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平日里，他们收售各种香料，行走于沙镇阳城的大街小巷，花清泉之前也见过他们，却未料到，这些人，竟然都是亡命之徒！

“沙大小姐，你，你快走，这儿有我！”花清泉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都别过来，不然，不然我就动刀子了！”

那些人以麻脸老冯为首，俱是愣了下，然而……

人群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兔儿爷，你是拿这刀片子吓唬谁呢？”跛足商贩冲着花清泉笑道，“来，向这捅！别歪了！”

他说着，顺手将前襟一拉，露出满是污垢的皮肉，花清泉身后的紫莺呀的一声，捂住了眼睛。

这些人！

这些根本就算不得人！

花清泉那刀本是前日里同东大胡同的胡阿四赌钱赢了的，如今，情急之下掏了出来，莫说是眼前这个歹人，就是连沙婉儿看了，都从心里看不起他。

那小刀随着花清泉颤抖的双手，上下来回晃着，薄就和张纸片儿似的。

别说是捅人了，就是丢出去，恐怕都能飘到老远。

那些商贩的哄笑声不绝于耳，麻脸老冯大喝道：“钱跛子，还和他们废什么话！”

“兔儿爷，把刀丢了，从爷这儿钻过去，就放了你！”那跛子撒开步子，做了个极其下作的姿势。

“你！”紫莺气的全身发抖。

眼前这位姓花的公子，为了小姐打抱不平，竟要受如此羞辱！

“小姐！”紫莺望着沙婉儿，“他们！”

“闭嘴！”沙婉儿不同于紫莺，她由最初的心惊肉跳转为冷眼旁观。

没能耐还要强出头。

这是她此刻心中所想。

沙婉儿看着花清泉，只希望这突如其来的“蠢货”，不会将事情变得更糟才是。

再等一会儿，用不了多久，车夫老沈发现她这个沙府的大小姐还未回到茶舍，定会过来寻找。

老沈是府里用了几十年的老人，在这沙镇交游广阔，想必定能化解眼前之事。

如今，沙婉儿需要的，只是将这时间拖得再久一些便可。

花清泉却不知这其中的道理，他只知道，朝思暮想的沙婉儿就在自己身后……

韩沙两府的大小姐，早在这沙镇无人不晓。

韩府的大小姐韩红药以果敢勇毅着称，他花清泉在其面前自惭形秽，是根本连靠近那位大小姐，都没有勇气。

而这沙府的沙婉儿，自那日戏园外见过一面后，却每每于入夜时分，俏影浅笑出现在花清泉的梦中。

如今，绮梦成真。

他花清泉又怎能轻易错过这样的机会！

“我，我和你们拼了！”花清泉扬起刀就向着那姓钱的跛足冲了上去，那跛足一声怪叫：“哎哟，死人了！”

他说着，竟是迎着刀扑上来，还未及花清泉看清

血！

鲜红黏腻的血！

从跛足的胸前喷洒至花清泉满头满脸！

花清泉盯着跛足，他看到那刀，就插在跛足的破衣之中，他看到那里，仍有血在向外渗着！

“啊！”花清泉丢下刀，他抱着头向后退去。

他害怕那样的红色！

血！

血！

血流成河！

沙婉儿看着花清泉突然崩溃，她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没用的东西！

此时，只能盼着老沈发现自己还未归去，早些过来相寻！

那些商贩眼见花清泉如此，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情般，竟不顾倒在地上的跛足，纷纷放声大笑。

疯了？

这是群疯子吗？

紫莺望着那地上的首饰，望着倒在那里的跛足，望着慢慢向前逼来的麻脸……

她听见花清泉在凄厉的叫着，“别杀我！别杀我！”

然而，大小姐沙婉儿，竟然无动于衷的立在那里，只是微微蹙起了眉头……

她那样的表情，是？

是厌恶。

紫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小姐沙婉儿此时的表情，不是恐惧，亦不是担忧。

而是厌恶。

就像是每次吃到不喜欢的东西，或是戴了不想戴的首饰那般。

她怎能如此镇定，又如此，冷血……

是的，在经历最初的慌乱后，沙婉儿想到过最坏的结果，如若车夫老沈无法及时前来相救……

沙婉儿望着天空那道如直尺勾过般的分界线。

那只能……

“够了。”有人这样说道。

那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每个人听到。

似雨后初晴，霁月当空。

身穿藏青色长袄的花明如，立于人群之中。

他向着沙婉儿走来。

“花爷！”沙婉儿听到有人这样惊呼道。

“这是……花？”似乎就连他的姓名，轻易被人说了，都是亵渎。

“清泉。”花明如他原是向着师弟花清泉走去。

沙婉儿的心中涌过一阵失落。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方才还在哭哭啼啼的紫莺呆呆的说道。

花清泉犹在喃喃自语，他口中不断念着：“别杀我，别杀我……”

花明如立在花清泉面前，“清泉，是我。”

花清泉抬起头，他的目光中充满着迷茫，“师兄……”

花明如转身看着一众人等，他双眸如星，天地万物，为之失色。

“我师弟他不懂事，明如在此向诸位赔不是了。”花明如言语谦和，然而，四周雅雀无声。

那些商贩，似乎都没想到这个神仙般的人物，竟然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