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学生会的第三次会议。
各个社团都开展着递交策划案上来,所谓的策划案,也就是在文化祭上开展活动的概要,需要经过他们统计登记。
当然,租借场地、预约时间、排班表之类,还需要另外再进行申请。
总之最近是不可能空闲的,或许高峰期是在举办文化祭的时候,那时候人流拥挤,正好需要他们维持秩序的工作。
因此,文化祭结束的时候,双叶池美会请大家聚餐,当然由她请客。
“那就请大家努力工作吧。”
双叶池美鼓舞道,许多人拿出斗志来,感觉就像在某家公司的高层里,这份恐怖的执行力带来绝对的压迫感。
平清月的工作是整理递交上来的清单。
旁边的清水静衣则审批着经费申请,她认真的扫视一眼,然后在上面轻轻画下斜划线,最后再盖章。
有些没画,但有些全画了。
这工作速度就像机器一样,平清月稍微分神,拿着原子笔的手却极富美感。
笔尖游动在纸张上“沙沙”的声音,就像枝干上,风儿从树叶的缝隙拂过。
“喂,平清月。”
平清月意识到有人叫他,便转过头来。
原来是之前的羽音乐子,她正指着自己手里的清单表,提醒道:
“你这组数据填错了。”
平清月仔细看了下,果然,他把文艺部租借的多功能教室,填在了‘田径部’的名字后面。
“谢谢,刚刚走神了。”平清月露出俊美的微笑,然后赶忙划掉。
“下、下午要一起回家吗?”
似乎被平清月的笑容感染着,羽音乐子露出慌张、羞怯的表情,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却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仿佛就在说‘要是不答应的话,我会露出很失望的表情的哦。’
这算是一种胁迫吗?
可爱的女孩用可怜的语气央求自己,倘若拒绝的话,自己的心情同样会低落。
出于‘保护可爱事物’的本能,就算看见路边流浪的小猫小狗,也会善良心泛滥。
“我们在同一方向?”
“我也是朝新宿的方向。”
看来对方工作做得很充分,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的,一起回家倒也没什么,但这样就会给对方‘我有机会’的错觉。
看来得好好拒绝才对。
平清月刚想开口,清水静衣却抢先说道:“不行哦。平清月同学今天下午还有其他的事情。”
他惊愕地转过头,清水静衣正用理所当然的眼神看过来。
“诶,是这样的吗?”羽音乐子有些吃惊,察觉到清水静衣身上那种排斥感,心里又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是的哦。”平清月点点头。
既然已经有了不错的借口,平清月自然会延续下去,他歉意的说道:
“很抱歉呢,羽音同学。”
“没关系,没关系。”羽音乐子偷偷咽下口水,要让她跟清水静衣一路,完全就是要一种折磨。
这并不是讨厌她的说法。
而在于对方的气质,就像有一千根细针在扎自己的后背,自己说的每句话都要经过思考,倘若脱口而出的话,清水静衣就会用一种吓人的目光看过来。
而自己就会变得紧张,像犯错般的低着头。
“那好吧,还真是有些可惜呢。”羽音乐子打消了这种想法。
平清月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眼神就像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而清水静衣则是回以毫不在意的眼神,一脸处之泰然的态度。
这家伙是知道别人如何看待她的吧?
但她正利用这点替自己解决麻烦,是因为毫不在意?或是说其他原因?
羽音乐子那种可笑的想法,早就被清水静衣完全捕捉到,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愤怒,或许她已经习惯了。
倘若周围都是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因此而感到疏松平常吧。
但反思一下,如若换作是自己,又能保持住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吗?
再无论如何,他也会稍微在意他人的看法,这是必然的。
所以从这一点上,他很敬佩清水静衣,因为她已经超越了其他普通的人。
注视着眼前的统计表,手上的笔正运转着,而平清月心里却思考着另一件事情。
难怪双叶池美会说,‘静衣桑怎么可能会变得普通’,或许是因为这种独特的魅力,谁也都会想靠近她。
时间正缓缓一点点的流过。
每天的日常,大概就在会议室、活动教室、外出取景之间三点一线度过。
清水静衣倒是没对此感到厌倦。
不过双叶池美与自己来往越来越繁密,并非清水静衣提醒自己,他恐怕也会怀疑对方是否喜欢自己。
听C班的男生们谈起,双叶池美是他们心目中理想的女友型。
家庭背景一流,善解人意,温柔知性,
能力出众,关键是身材与相貌的方面也很棒,简直是校花级的人物。
高二、高三的男生也不乏追求她的,只是向她告白,她总会不假辞色的拒绝。
相比于在她之上的清水静衣,虽然几乎快达到所谓人类的极限,但人们更多是出自对于她的仰慕,如同从地面仰望着月亮。
‘所以,还是双叶同学更现实一些,就算是幻想,清水同学不是能够触及的人物啊!平清月同学。’
这是他们说的原话。
穿着M记的工作制服,他正面带着微笑给他人送餐,女性看见这般俊美的笑容,进餐时的心情也不禁更加愉悦。
“祝您用餐愉快。”
送完这一份,平清月回到柜台,酒井英子正低头给客人找补零钱。
半截红色工作短袖露出她匀称的胳膊,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没其他女性那么白暂,不过她本人貌似也不在意这点。
“平君就开始偷懒了?”
“快下班了。”平清月指了指上面的电子屏幕的时间,“还有两分钟。”
“好吧。这几天的工资已经放在你衣柜里了,记得清点一下。”
“谢谢。”平清月往后门走去。
但似乎想起某些事情,平清月顿住脚步,向酒井英子说道:
“对了,酒井姐,我现在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这是找补您的零钱,共七百二十円,请您收好,欢迎下次继续光临。”
酒井英子微微鞠躬,将面前这位客人送走,她这才转过头来,调侃的说道:
“用这么严肃正经的语气,是要和我交往?虽说年龄差距是很大,但你要是认真的话,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做你女朋友。”
“没有这种想法。”
“那是因为什么?”
“我想辞掉这份工作,英子姐,我打算和你先说一声。”
“是嘛。”酒井英子微微有些难过。
但很快,她又立马摆出释怀的笑容,走过来拍着自己的肩膀,用着那种前辈的语气说道:
“我其实早就料到了,平君。”
“平君总会有离开这家店的时候,你不可能只会在新宿商业街里的M记打工,像这么优秀的你,注定会走上成功者的道路。”
“无论从商或是从政,或是其他的,我都很看好平君,作为前辈,我很羡慕你。”
“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分别会来得这么快。不,这样应该说是最好的,要是让自己有预期的话,才只会越发不舍与难捱。”
“酒井姐一直是我的朋友。”他说。
酒井英子露出满意的笑容,她说道:“这我当然知道,平君,我很高兴,但这就足够了。”
“又不是生离死别,干嘛说得这么伤感。”
她挥挥手说道:“要是以后有空了,可以再来光顾光顾本店哦。”
“那酒井姐呢?”平清月问道。
“等我存够五百万円,我就回静冈的乡下开个杂货店,但现在嘛,每天就在这里上上班。”酒井英子压低些鸭舌帽,用着无所谓的语气。
“哦,好吧。”
平清月去更衣间换下工作服。
所谓的朋友关系,会在人生线越来越长的时候,反而不断变得平淡。
那些不重要的人,大概率不会再出现自己视野中,无论以任何形式。
酒井姐就是这样,忘记她大概分为两个步骤,一是从社会、现实层面上忘记她;二是从记忆、经历上消除她的存在。
其实那就和杀死她没什么两样。
走在回家的路上,平清月看着街道上青绿的树木,今日没有微风吹拂,周围景物就如同静止般不动。
那些存在于自己脑海里的家伙,会在什么时候被默默消除掉?
连一点提示也没有,措不及防的、一声不吭的、他们就从自己的视野里彻底消失。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或许以后又以某种方式相遇,可自己记忆里的人却已经消亡了,那么这份相遇也没有意义,他们早就被剔除了,现在的他们只是空壳。
哪那些在自己记忆里存活着的人呢?总有能不被忘记的理由吧?
比如清水静衣,比如清平奈,比如渡边由真,再怎么也不可能忘记吧?
就算有过分别,但倘若有一天相遇,平清月也仍然能清楚的认出来,这是肯定的。
步伐缓慢的走进樱落町里,再一次站在那家咖啡店面前。
里面依旧很冷清,偶尔有顾客点着咖啡靠在窗边坐下,背影同样很孤单。
转头看向那台贩卖机,里面的气泡果茶早就卖空了,他不想再喝其他的,从衣袋里拿出的两枚硬币又再放回去。
侧过头看向旁边的垃圾桶里,里面气泡果茶的罐子几乎占数量一半。
今天就这么回家吧,平清月如此想,从贩卖机旁缓缓走过,右肩上挎着书包,低着头往前走着。
双叶池美正站在公寓的楼下。
她安静地伫立在那里,面前双手握着书包,微微遮挡住裙摆以及并拢的双腿。
就像刻意的等待着自己,她看见自己朝她走来,脸庞便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等你很久了,平清月君。”
她这是要去自己家的意思?双叶同学还真是坚持不懈,只是追着自己死缠烂打是没用的,这样注定只会徒劳无功。
“我想在平清月家里借宿一晚。”双叶池美有些羞怯的说。
“为什么?”他问。
“因为还有这些文件没有处理。”她晃了晃沉甸甸的书包。
“去自己家不是更方便?”
“我想让平清月君一起帮我工作。”
“我家很狭小,只有两个房间,你要借宿的话,只能睡在沙发上。”
“好,一言为定!”她大声的说。
“先别慌着下决定,我还没答应下来。”平清月泼了盆冷水。
“好狡猾的平清月君!”
“跑到并不熟悉的男生家里借宿,脑袋稍微正常点的女生,也不会做这种决定。”
平清月说:“你这也太奇怪了吧?”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双叶池美,想从她的脸庞上寻找破绽。
只是双叶池美露出一圈红晕,脚上两只皮鞋互相蹭着,低着头咬住嘴唇,就像鼓起勇气准备要告白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