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道下,普桑满脸崩溃,任连横如何折腾他,自始至终一声不吭。
连横挥软剑切断了血蟒七寸,血蟒再也滚弹不动,两截断躯像被砍断后弃扔在地的粗粝树干,惨烈无比。血蟒的血几乎给满地干土铺上红毯,它恐怕是把饮进的血悉数倾出来了。
康虞没让连横久等,子时未过,她跳下墓道口,来到连横面前。
康虞站定,首先关心她的小蛇,语气暴躁:“你杀的它?”
“没错。”
康虞偏头看连横,像面对做错事的孩子的母亲那样,露出失望的表情,她失望垂头,在满地红毯上找寻什么。
“你杀了我爹。”连横没在询问,而是讲述一个他已认定的事实。
康虞冷哼:“没错!”
连横握紧双拳:“我曾说你爱他!”
“我是爱他,爱怎么了?爱他就不能杀他?”康虞捏起在红色血泊中欢快游泳的一线白长虫,白长虫缠上康虞手腕,极识时务的乖乖做康虞的手链。
连横咬牙切齿:“你不仅杀了我娘,又杀了我爹。”
“是的!我承认!满意了么?又要和我拼命?你打得过我吗?别忘了,你也杀了我的蛇!”康虞的火气直上九天。
连横旋出腰间软剑,涉血水攻向康虞,康虞撂开剑尖,一面躲一面道:“看在你爹的份上,我不会伤你、也不会和你动手。”
“呵!连纵合还不知道,我六年前差点死在你手里。”连横冷笑,攻势愈凶,“一回生二回熟,杀我一次,也能杀我两次罢!”
“再不停手,我绑了你!”
连横激道:“不使那些个旁门左道,比真功夫,我定能杀了你!”
康虞的手从连横眼前挥过,细白的粉纷纷扬扬,连横立即倒进血泊。
能制服敌人的功夫才是真功夫。
康虞走进拱门,没多久又出来,一脚踢翻普桑,森然道:“没用的东西!说,谁干的!”
普桑边呕血边道:“庭司辰!他易了容,我认得他那把木剑。”
“又是那小子!”康虞气愤无比。
普桑咳嗽几声:“为何您不直接杀了他?”
“你以为我没想过?”康虞突然笑得婉转,“原本是要杀他,又觉得不解恨,那个女人就不该出现在世上,她的儿子简直和她一样可恨,都应该受到最残酷的刑罚。”
康虞从未和棠棣说过一句话,却半生活在棠棣的阴影之下。如今,棠棣的儿子庭司辰一次又一次从康虞身边夺走小西,康虞简直恨极了他们庭家人。
被派去出使契丹的康虞特地在这个月圆之夜赶回来,她原以为过了今夜小西就能彻彻底底的回到她身边,没想到姓庭的小子竟能找到这儿!
“等着吧!我一定要让他死在小西手里。”康虞咬牙切齿。
越远离王陵,棠西越发清醒,但还是很虚弱,虚弱得吞不进东西,吃什么吐什么,折腾得咽喉红肿,连开口讲话都疼。
棠西趴在司辰背上,司辰聆听她的心跳声,弱得像要没有了似的。
一踏出王陵阵法,司辰最先用机关鸟给公输梧传信回去,请公输在关口接应他们。
至多再有两日就要到了。
西平府城门口的士兵们手举画像一个个盘查进出城的人,燕二凑近偷眼一瞧,居然是易容后的庭司辰和棠西的画像。
庭司辰干脆去井边打了桶水,掏出苏千给的药水,把脸上的颜料洗净。
棠西坐在井岩上,静静看司辰洗脸,直到司辰又变回她记忆中的那个模样,便情不自禁笑了一笑。
司辰择来些雁来红,捣成汁,点满棠西的脸,又找了块干净的蓝布轻柔裹住,只留棠西一双眼滴溜溜地在外转。
“长满毒红疹的棠西,谁也不敢碰。”司辰解释道。
司辰蹲在司辰膝前,突然有些好奇,给棠西递自己的手心道:“你别说话,在我的手上写字就好,我问你,我易了容,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棠西伸出食指,在司辰手上写了两个字眼神。
早先云儿提醒棠西留意司辰看她时的眼神,棠西便偷偷开始仔细品读起司辰的眼神,司辰看她时果真和看别的人不一样,棠西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她反复想了想,认定从未有人像司辰那样看过她。
司辰会心一笑,很满意棠西给的答案。
“渴吗?”司辰问道。
棠西摇摇头。
司辰便不多问了,棠西喝口水也会往外吐,他看着心疼,可不吃不喝的棠西他更心疼,司辰手足无措地像个熊孩子。
铁栏里的三位姑娘见司辰露出真容,都红了脸,她们从未见过长得这样好看的男子,扭扭捏捏地朝司辰笑。
棠西牵起司辰的手,在他手心里画字。
司辰的眼睛一眨不眨追随棠西的指尖,手心的酥酥麻麻传递到心坎里,像有一根羽毛挠得他心旌摇荡。
棠西画了五个字想回绝尘谷。
司辰轻声道:“这就回去,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
棠西点点头。
“只要能吃得下东西,就会好,知道吗?那么,要不要喝水?”司辰哄道。
棠西摇摇头。
棠西生病了,是心病,司辰不知如何治她。
寻找棠西的日子里,司辰学了几句此地的话,他领着一行人混入商队,顺顺当当进城,又跟着商队住进一间客栈。
天色已晚,大家又累又饿,趴在桌沿上等饭吃,疲疲软软的就要入睡。
棠西吃不了东西,司辰便先抱她回房。
司辰去厨房端来热水,给棠西擦脸,自己也就着棠西用完的水洗了把脸,然后小心翼翼递上一碗小米粥,满脸期待:“喝点粥?”
棠西点点头,屏着气艰难咽下司辰喂过来的粥,咽了几口就又吐了。吃进口的是黄米粥,吐出来的竟是红色的,和着血丝。
司辰盯看棠西吐在地下的东西,浑身僵硬。
棠西从墓道出来至今滴水未进,已有两日了,再吃不进去食物,只有饿死了。
“睡吧!”司辰扶棠西躺下。
司辰坐在床沿上,背对棠西,他的手中端了一个碗,碗里有粥,碗没端平,粥一点一点溅在地上,司辰想不出办法来端平这碗粥。
棠西一闭眼,便看见棠棣的脸,棠棣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写字,写的是“情义”二字,棠棣笑道:“小西可知何为情义?”
“情谊和义气?”
棠棣的声音清脆动听,和小西侃侃谈情义,棠西记得棠棣那时的眼睛明而亮,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棠棣教的“情义”有什么。梦中的棠西陷入焦灼,她什么也听不见,棠棣那好看的唇开开合合,棠西却什么也听不见。
棠西问自己是从未知道过情义、还是我弄丢了它?
棠西才睡下没多久,官兵们已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一小队官兵咚咚哒哒闯进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