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断断续续的还在飘,庭司辰推着棠西停在一扇门前,轻扣门环,立即有人前来应门,是寒野原。
“快进来!”寒野原催促道。
庭司辰不知所以:“怎么了?”
“以防让人看见。”
庭司辰很是无奈:“躲躲藏藏的,还当是通缉犯呢。”
“让人瞧见了,麻烦!”寒野原着急忙慌拉司辰踏进前院,方注意到棠西坐在轮椅上,“棠西这是怎么了!”
“再养半月就全好了,无碍。”庭司辰回道,“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变得大惊小怪。”
屋子里的人正围坐在席上用晚饭,此时笑望了司辰和棠西一眼,仍吃他们的,没起身故作客套,只当他俩是从来就在、没离开过的。
棠西的酒已醒了大半,无论醒不醒,总之是不认得眼前的任何一个人,她滴溜滴溜两只大眼睛,默不作声。
月琴的性子极周到,她朝司辰和棠西关切问道:“吃了吗?”
棠西开口:“还没。”
玉箫和琵琶置上两副新碗筷。
“狮子楼的厨子做的,快尝尝。”燕二兴高采烈道,他着实是开心,他这辈子都没像这些日子这般开心过能每日追随在仰慕之人身后,换作谁都会开心到疯掉。
楚游园不在席间,他独自坐在纱帘后的矮几上抿茶。燕二老拿眼往纱帘上瞟,薄薄的一层纱帘简直快要被他那灼热的目光烧穿。按说燕二见楚游园的时日已不短了,怎么还就看不够?
寒野原问司辰:“我以为你还在西北战场,怎么到江南来了?”
“说来话长。”庭司辰吃着饭呢,表示不是很想说。
比公输梧还八卦的燕二不识趣道:“那就长话短说!”
棠西全心全意向着司辰,听有人叫司辰做他不愿做的事,便瞪眼道:“不如你和我们讲讲,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你长这么大费了多少粮食?快快!说来听听。”
古灵精怪的陶埙居然附和:“这个好!我也想听,燕大哥,快说!”
燕二哑口无言。
正这当,画舫上的侍女突然现身在前院,她端端正正朝屋内走。
月琴起身将侍女拦在屋檐下道:“姑娘,私闯民宅,不合适吧?”
“受人所托,求见楚先生。”
“何事?”
侍女顿了顿道:“金家小姐金珠儿命垂一线,走之前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听楚先生抚琴一曲,不知楚先生”
陶埙打断道:“金点王几日前已派人来请过我们先生,先生没应,怎么又来?”
“我只为金珠儿小姐而来,和他爹无关。”
月琴接话道:“姑娘,不管谁来都一样,楚先生不会去的。”
侍女冷笑:“楚先生的琴音何等高洁,我竟不知,其人却是如此薄情寡义、严酷冷漠,连一名将死之人最后的心愿也不肯成全。”
陶埙最厌恶有人对她冷笑,她怒道:“笑话!天底下想听楚先生抚琴的人多了去了,哪个死了都得要先生去给他送终不成?你只替将死之人说话,怎不替楚先生想想?那些人和先生无亲无故的,先生何苦要为他们奔波辛苦、平添感伤?”
“金小姐乃楚先生的知音,古有伯牙为知音绝弦,楚先生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知音的?”侍女微微提高了音量。
陶埙无所顾忌地为她师父发话:“楚先生在这世上可从未有过什么知音,姑娘请回吧!”
画舫上的侍郁不已,萧索离去。
棠西有点儿替金珠儿感到惋惜,她向着寒野原道:“你就是楚游园?”
席间所有人俱是一惊。
司辰笑着解释道:“棠西忘记了过去的事儿。”
“什么!”
楚游园挥开纱帘,大步跨出,他的喊声最大:“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人里,她现在一个都不认识?”
司辰点头:“约莫是的。”
“她怎么了?脚受伤了,脑子也坏了?”寒野原惊道。
棠西强行扳回她所以为的重点,严肃道:“金珠儿我是知道的,多可怜的姑娘,你们哪个是楚游园?不如去一趟,全了她一番心愿,她好瞑目啊!”
楚游园接话:“我不去,难道我不去她就不闭眼了?”
棠西呆滞一下。
司辰连忙为棠西解释道:“他才是楚游园。”
棠西明白了,反驳道:“哦!你害她今生遗下未尽憾事,你让她来生怎么能顺心如意?”
楚游园满脸不屑:“我可不信有什么来世。”
“好!你没有来世,可金珠儿小姐有来世呀!”棠西本不愿故意强人所难,故而说得没什么底气。
“不去。”楚游园道。
棠西这一席话全是念在曾和金珠儿萍水相逢的缘分上,棠西采了金珠儿母亲坟前的花,如今金珠儿就要死了,她自当还了那份花债。
楚游园反驳了两回,态度坚决,棠西再不多说什么。
棠西在心下暗道:金珠儿,你死了就快快来找楚游园,大可每日每日听他弹琴。
有人穷极一生,临死了也得不到真正想得到的东西。
樊惊也没在席间,竹笛给他张罗几碟饭菜送至他床头。
樊惊的日子已是过一日少一日了。
寒野原不太懂,楚游园愿破例于运河船头专为樊惊抚琴一曲,怎就不能成全金小姐的心愿呢?寒野原也不想去懂,各人总有各人的想法,他没立场左右楚游园的想法。
“夜深了,留下歇一晚罢!”月琴挽留道。
司辰还得看棠西的意思,棠西不忍中断司辰与故人叙旧,便答好。
这晚,棠西和陶埙躺在一张床上。
“睡着了吗?”陶埙问道。
“还没。”棠西答。
“说说话吧?”
“好,你说我听,好重新认识你们。”
陶埙想了想道:“你知道,我们六个,数我和编钟来得最晚,你可知,我和编钟,其实是同一天到竹屋的。月琴年长些,她如长姐般照顾我们,竹笛沉默寡言的,她喜静、不爱闹。玉箫和琵琶交好,她俩形影不离的像掰不开的双生子。我同编钟最亲密,倘若出门在外,总是我和她一张床睡,如今她走了,剩下我一个人。”
“编钟她去哪了?”棠西问道。
“说是云游四方去了。”陶埙喟叹道,“你什么都忘了,肯定也记不得她了吧?”
“嗯。”
“她有一个秘密,我知道,没和月琴她们讲,偷偷藏在心底,我原不是可以藏事的人,这个秘密藏得憋闷,这会子说与你听,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