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给你们的胆子故意迟到的？！”

王铁岚是个年过70留着一撇胡子的老头，因为驼背身高不比院中年轻力壮的弟子。

但是他此刻发威起来，却是让人心头不由得一凛。

他呵斥之下，其他弟子也埋怨地看了王玄等人一眼。

显然是觉得他们连累了自己等人，今日要多受一份气。

四人都低下头，张全最终面部抽搐了一下，还是上前一步，躬身道：

“师父，是我出的主意，我不想参与今日的比试，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好，好！当真是不把为师放在眼里了！”王铁岚从牙缝里挤出两声好，冷声喝道。

“你们四人，从今天开始两天不许吃饭，院子里所有的夜壶，之后的一周都由你们来倾倒！”他又呵斥道。

这般惩罚，葛珠听到了立刻就愁眉苦脸了起来。

然而与他不同，王玄听到王铁岚的处置，却是心头松了一口气。

如果仅仅是这等程度的惩罚，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等到王铁岚气消了之后，他另寻个机会找个由头，在私下里跟王铁岚说明要离开武馆。

到时候他估计顶多也就受一顿“不敬师长”的棍子，就能够安然离开了。

然而此刻，变故又生。

姚炳权面色不变，开口道：“师父，我看那王玄、葛珠才刚入门，只是有些被张全带坏了，其实性情并不坏。这等小毛病，由我教导一下就好了。不如今天就由我来当这二位师弟的对手吧。”

他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汉子，面容也颇为阳刚，说话间却是给人丝丝阴冷的感觉。

王玄知晓他的恶毒心思，此刻再听他这番话，早就心里发寒。

旁边的葛珠还以为自己是承了大师兄的情，心中本是感激。

可是他听到姚炳权那阴森的语气却也是本能的感到浑身不自在，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师父，你不要听姚炳权瞎说。平日里比试起来他下手最是重。今日他与两位师弟比试，说不定会中途没个轻重，到时候怕是要毁了两位师弟一辈子。”张全面色一变，急忙说了起来。

本来听了姚炳权的话语有些受用的王铁岚，面色又难看了起来：“胡闹！权儿这孩子，我是从小看到大的，最是善良不过，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不知轻重故意下狠手。”

他这番话一出，场上一直沉默的一众弟子都有些面色古怪了起来。

姚炳权的品行之恶劣，在座弟子可以说是人尽皆知。

所以之前姚炳权要刻意针对王玄等人的时候，有人心中还在暗自欣喜。

他们心道若是姚炳权以后都针对的是王玄等人，那他们就可以免受皮肉之苦了。

平日里在比试的时候挨打的可不仅仅是张全。

姚炳权有时候打张全打得腻了，也会换其他弟子下手。

几乎每个入门弟子都吃过他的拳头，早就已经是苦不堪言。

这个武馆内，也就只有王铁岚对他颇为纵容，哪怕他犯下诸多恶行也依旧不闻不问。

“全师弟既然这么说的话，想必是自觉比我更能教导二位师弟。都说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那现在就让我来领教一下全师弟的实力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吧。”

说话间，姚炳权已经是毫无征兆地一拳朝着张全打出。

他这一拳打出，几乎是满座皆惊。

王铁岚还在，场内近百弟子也在。

他此番悍然动手，当真是目中无人了。

张全哪里想得到这茬，只得匆忙抬手格挡。

然而姚炳权的一拳重得远超他的想象，刚一接触，他就心中叫苦，最终退后四步才稳住身形。

即便如此他还是面上泛红，嘴里一股腥甜，手臂更是隐隐作痛，不知道是否骨裂。

而王玄在此时看向王铁岚，王铁岚居然依旧是一副面不改色的冷漠模样，显然是准备视而不见。

姚炳权一拳击退张全后，又将凶狠的目光投向了王玄。

王玄感受到他锐利的目光，立刻感觉身体一阵发麻。

姚炳权现在敢对张全突然下手，未必不敢以教训的名义也对王玄出手。

即使他打得王玄半身不遂，也可以借口说是比武时他一时失手。

像是王玄这样没什么背景的小人物，原本就拿姚炳权这样的武馆大师兄没有办法，更不要说是在残疾之后了。

拳馆虽说不是帮派，但是说到底手中也是掌握着武力。

像是铁山拳这样有着近百弟子的武馆，已经可以说是宁安城内一股不小的势力。

寻常小民若是得罪了武馆，怕是半夜都要睡不好觉的。

但此番情况，确实是到了不得不得罪铁山拳的时候了。

王玄心中叹息一声，上前一步躬下身子开口说道。

“师父，请恕罪，我今日想要退出铁山拳门下。”

姚炳权和张全本在对峙，此刻听到他这番话却都是吃了一惊。

就连一直神情冷漠的王铁岚，也多瞧了他一眼。

武馆之内，虽说习武者以实力为尊。

但难免也讲究些师徒恩情，位次尊卑。

此番王玄无故退出武馆，以后想拜师其他武馆，怕是难了。

市井之人最是爱嚼舌根子，就算王玄事出有因，多半也会给他编排上诸如“背信弃义”一类的坏名声。

若是他以后一直在这小小的静安城内活动，怕是要因此受累一辈子。

但王玄也没有办法，他此时出口当真是无奈之举。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私下里跟王铁岚商议退出师门之事。

但眼下姚炳权步步紧逼，他怕此刻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而听到王玄想要退出师门的意思，姚炳权果然急了。

他连之前阴损的模样都不再装了，直接开口爆喝道：“铁山拳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要想走，先把这一身武功留下。”

他手中力量已经蓄势待发。

只要王铁岚有一丝默许的意思，他就会当场出手，将王玄打废，让他下半辈子都没法走路。

“王玄才入门一月，能有什么武功，现在练的只不过是些肉体凡胎的力气罢了。”

张全往右一步拦在王玄身前，也怒吼道。

两人皆是面色狰狞，眼瞧着一言不合又要动手。

“够了。”最终还是王铁岚冷冷地开口，“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过我王铁岚也并非不要脸面之人，你要走我也不会强留你。

但你记住，以后你逢人说起来，只许说‘是你被铁山拳逐出了师门’而不可说什么‘你自愿退出’。

要知道‘武道修行，勇者进，怯者退’。

像你这样连一场比试都心存胆怯之人，我王铁岚着实瞧不上。

本就该把你逐出师门，现在你自己滚出师门倒是省得我费心了。

罢了，今天的事就到这里了，你赶紧收拾好东西滚吧！以后不要让我看见你！”

说完，他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谢师父。”王玄心中绷紧的弦一松。

他是真心感谢王铁岚能够放他离开，当即又行了一礼说道。

……

王玄的包袱不多，也就两张干饼，几件衣服。

他收拾完东西便准备直接离开。

临行前，只有张全来送他，马勇不知去向。

葛珠似乎被之前王铁岚那番“勇者进，怯者退”的话刺激到了，上前主动与姚炳权比试，果然被打成重伤，此刻正卧床不起。

“兄弟，一路走好啊。”

张全似乎为了送行，特地洗漱了一番。

此刻他看起来虽然依旧算不上英俊，但居然平添了几分贵气。

他看到夕阳下王玄背着包袱的身影，顿时一副不胜唏嘘的模样，开口说道。

“我家里还算有点钱，这姚炳权平日里蛮横，但还不敢直接对我下死手，但你就惨了，抱歉，我跟姚炳权的恩怨连累上你了。”

他说话间，似乎对王玄颇多愧疚，他还以为王玄与姚炳权的恩怨由他而起。

但王玄知道并非如此，只是他不方便解释，只能选择听着。

感慨一番后，张全又继续说道：“不过我看这铁山拳师傅鼠目寸光，大师兄骄傲自满，怕是迟早要完，兄弟你现在离开了也不失为一个脱身的好机会。”

不是迟早要完，是现在就要完蛋了，王玄心道。

最后王玄开口说了一声“保重”，在张全不解的目光中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纸条，就转身离开了。

他穿越一个多月，真正遇到的仗义之人只有张全一个。

大师兄姚炳权性情恶劣，师父王铁岚固步自封。

门内诸弟子也是颇为冷漠，各人自扫门前雪，看到其他弟子倒霉多半是幸灾乐祸大过同情，只有张全是个难得的热心肠。

王玄之前看出来了，若不是张全与姚炳权对峙，王铁岚怕是真的会一声不吭，任由他被姚炳权废掉。

现在他要离开了，王铁岚也绝口不提王玄在入门拜师时预支的三个多月的银钱。

他恐怕，真的只是王铁岚眼中的沙包和钱袋子。

王玄本想做人留一线，给王铁岚留个“小心姚炳权和黑风盗”的提醒。

但他最终想想，只是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了。

铁山拳，死得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