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镇周看着两名乡老紧张期盼盯着大哥。
担忧便更浓几分。
他作为一个读过书的百姓。
太了解百姓了。
百姓有善良淳朴的一面。
但也不能否认,百姓有贪小便宜、斤斤计较、不懂利弊权衡取舍。
对待事物,没有长远眼光等一系列劣根。
当然,这不是百姓生而就愿意如此。
这是他们的处世哲学。
千百年来,百姓一直处于一种没有保障,别人时刻都可以随意掠夺的生存环境中。
在这样一种生存环境,自然而然就会养成,先顾眼前利益的生存经验。
他是知道大哥全盘计划的。
关于土地所有权,大哥的态度,就和对待皇觉寺一样。
十分强硬!
绝不会妥协更改的!
至于土地所有权挂在皇觉寺名下,也不过是大哥的一个暂缓之策罢了。
当然,大哥也并不是想自己控制这些土地。
他是通过把土地划分为使用权、经营权、所有权。
把土地所有权从个体手中剥离出来。
从此以后,民间就失去了所有权延伸出来的交易权。
尝试着,彻底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
眼下,明觉主持的挑拨。
本和大哥处于联合的乡民们。
就与大哥产生了巨大的矛盾。
并且大哥、乡民、皇觉寺三方中,大哥和乡民之间的矛盾,明显变得更加尖锐突兀。
明觉主持等人表现出的得意。
无不证明,大哥现在的处境。
这些人就等着看大哥的笑话。
看着乡民,因为短视,亲自搅黄大哥为他们设身处地谋取的巨大利益!
而大哥,一番好心付之东流也就罢了。
事情黄了后。
乡民会把所有的怒火,都集中在大哥身!
楚镇周观察了在场所有人后,目光满是担忧的落在陈恪身。
陈恪平静端坐。
唇角渐渐微扬,语气十分坚定:“对于剥离土地所有权这个问题,不容商讨。”
“土地所有权,今后要在皇觉寺与保境安民团的共同监督下存在。”
“百姓不准不经双方同意,私自进行土地交易。”
“而皇觉寺、保境安民团也没有土地交易的权力。”
“土地的所有权剥离出来,交易权就会被冻结。”
……
明觉等人听到土地所有权即便挂靠在皇觉寺名下。
不但要受保境安民团监督。
并且所有权延伸的交易权也要被冻结。
心存的那点小九九,彻底被瓦解。
脸色变得无比难堪。
其他人更多是一头雾水。
不明白陈恪这么做的目的。
众人中,也只有刘伯温、沈万三若有所思。
拧眉审视着陈恪。
其实陈恪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
剥离所有权,是抑制土地兼并,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可这些话,他不能说出来。
他可以十分肯定,现在外面支持他的许多乡民中。
就有很多人已经开始琢磨。
分田之后,如何如何努力,积攒家产,然后购买兼并身边经营不善乡邻的土地。
有朝一日,自己当地主。
如果知道他要抑制土地兼并,恐怕乡民们心中就会首先生出不满。
土地所有权名义挂靠在皇觉寺,受保境安民团监督,而非他自己亲自掌握,也是无奈之举。
首先,他现在并非一个政权实体。
他掌握,就成了一种私人控制。
等于是所有百姓,都是他的佃客。
百姓一定会强烈反对。
他需要一个过渡时间。
同样需要用时间来打消现有分田,但没有所有权百姓的顾虑。
同时,为未来,更多百姓纳入这种体系中,做示范效应。
等所有人从这种制度中受益,感受到制度的好处后。
同时,他带领的劳动者先锋队,成为一个政权实体时。
宣布这个政权实体,控制土地所有权。
无疑更加容易被广大百姓接受。
陈恪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转身看向神色有些不好看的乡老,语重心长说道:“两位长辈都是村中乡贤,是百姓选出,信任的代表。”
“两位对村中土地情况,也都很清楚。”
“据我了解,大家的土地,大部分都夹在寺产土地中间。”
“而且都是旱地。”
“将所有权彻底剥离,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重新按照人头分配土地时,不会被这些所有权掣肘。”
这也的确是他要剥离土地所有权的一个重要原因。
现在百姓的土地,夹在寺产中。
而且家家户户的土地拥有数量还不同。
如果不能彻底剥离所有权。
首先就会不利于分配。
一些多地的百姓,如果按照人头,与其他少地百姓一同均分寺产。
必定引起更多少地者的不满。
可给多地的人少分,这些人肯定也不满。
无论怎么选择。
都会酿成仇恨、冲突。
所以不如借着收回土地所有权,直接将周围土地进行完全洗牌,完全重新分配!
这样,大家即便不满。
可大家都一样被对待了。
而且总体来说,因为得到皇觉寺的土地,拥有土地总量是增加的。
高兴是大过于不满的。
而且解决了‘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问题。
对待这类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
大刀阔斧的一刀切,反而是最优解。
“另外就是土地规划。”
“皇觉寺有部分土地是拥有水渠的水田,部分旱地。”
“我们凤阳最不缺的就是水系。”
安徽这地方,一直以来,就水患频发。
不缺水。
可缺少对农田的合理规划,以及农田水利的建设。
“重新分田后,我们要组织乡民,在保境安民团的领导下,通过修建干渠,引水,把所有的土地,都改造成水田。”
“到时候,家家户户的农田,就不是现在分散的一小块一小块。”
“而是一家,一大块四四方方的水田。”
“天旱,我们可以引水浇地,洪涝时,我们可以用沟渠泄水,几年前那场洪涝,淹没庄稼,颗粒无收,饿殍遍地的情况,将再也不会出现!”
……
陈恪极力的描绘着,按照他规划的未来。
两个乡老脸的抵触神色也渐渐消失。
把现在能说的,用最诚恳质朴的话讲出来后。
陈恪松了口气,最后语重心长说道:“两位乡老,如果不进行土地所有权的剥离,不进行全面的重新分田。”
“这样高水准的农田建设,能办成吗?”
“如果单纯的分田,不能把零散分散的土地进行重新整合。”
“能建设成这种高水准、完善的农田水利吗?”
“我看根本不可能。”
“单单大家,东一块几分地,西一块几亩地的零散土地存在,无形增加的庞大施工量,就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承受能力。”
“简单分田了事的做法,也就满足了大家拥有土地的迫切愿望。”
“但我可以肯定,根本无法解决,我们世世受穷的现状!”
“两位都是德高望威的长辈,也是乡民中见识最广的人,应该明白我说的这些。”
“我希望两位长辈,能去劝说百姓。”
“我要做的是根治穷病,而不是满足大家拥有土地的迫切愿望。”
“如果大家不能按照我说的去做,我宁愿撒手不管,离开这里!”
本就有些意动的两个乡老,听到陈恪提出,或许会选择离开,面色瞬间就变了。
他们现在才想到。
陈恪是可以走的!
一旦陈恪走了,现在得到的巨大利益,他们能守得住?
而且他们还想到了一点。
那就是陈恪并非本乡本土。
而且得罪了皇觉寺。
陈恪就是一个孤家寡人。
如果陈恪利用权力,欺负他们,他们完全可以赶走陈恪。
有制衡陈恪的能力,且陈恪走了,他们就要竹篮打水,空欢喜一场。
想通这些,两个乡老顿时放心了,拍着胸脯保证道:“陈先生放心,如果那些不开眼的娃子们,谁敢反对,我们两个老家伙,别的做不了,打断他们的腿,让他们死了不能埋进祖坟,还是能做到的!”
陈恪笑了。
他知道,两个乡老,完全领会了他的暗示。
他的暗示中,既有胁迫,也提醒了自身的弱点。
明觉等人的脸色无比惨白。
眼中尽是绝望。
失败了!
彻底失败了!
唯一的机会,就只能等陈恪犯错。
利用陈恪外来人这一点,拉拢乡民,联手把陈恪赶走了。
“好,此事算是完美解决了,乡民们一定等的着急了,镇周你与两位乡老,快点把这个好消息告知乡亲们。”陈恪爽朗笑着说道。
两位乡老刚走。
明觉等人也起身,忍着愤怒,简单说了几句离开。
佛殿内,只剩下陈恪与朱重八等人。
陈恪看着这些人。
说实话,巨大的成功,给了他十分强大的自信。
他有种想要把这些人拉入,他想建立的劳动者先锋队中。
沈万三就不必说了。
这家伙,竟然能无限触摸到土地改革与工商业发展互为作用这层高度。
若是能将此人拉入其中。
那绝对是一个搞经济、搞工商业的一把好手!
老朱更不用说了。
以其历史的铁血手腕。
若是能把对方培养成一个真正的劳动者先锋队员。
即便他有什么不测,老朱也可以成为铁拳大叔。
让那些想窃取百姓利益的家伙,尝一尝朱元璋铁拳!
就比如陈友谅。
陈友谅明火执仗支持他,最先向他靠拢,说实话,他内心对这家伙是心存抵触的。
历史,陈友谅杀主背恩可是很熟稔。
可有老朱在,他根本不怕。
即便他遭遇不测。
也可以让陈友谅、类似陈友谅的人,尝一尝朱元璋铁拳的滋味!
陈恪看着众人,心中琢磨怎么开口。
众人也看着他,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