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凤阳。
天气已十分炎热。
陈友谅一个人,步行在弯弯绕,起伏不平的黄土路。
一阵风刮过。
尘土卷着炎热扑面而来。
呸、呸……
陈友谅烦躁的吐了几口唾沫,把混杂在口中的尘沙吐出去。
但任谁都能从,他的声音,听出近乎焦灼的烦躁情绪。
距离皇觉寺方向,越来越远,陈友谅的内心就越发烦躁。
周围的一切,与皇觉寺方圆数十里完全不同。
就连走的路,也都完全不同。
陈恪主导分田时,就对道路也进行了重新规划。
道路不似现在走的这种,绕着农田。
清一水的笔直。
宽度也是一模一样的,并排三架马车通行也没问题。
水渠就贴着宽阔,平坦笔直的道路。
紧挨着主干渠的,是一块块,四四方方的农田。
整个规划,从高处看,就好像比着尺子,进行切割的一般。
横平竖直。
森严井然的秩序中。
清澈的河水,漫灌每一块农田。
农田中,春播下的稻谷、麦子在他们去凤阳县时,已经长到了大腿位置,正开始抽穗。
分割井然的农田中。
一些不适合耕种,极为贫瘠的砂砾地,也一点儿都没浪费。
陈恪组织百姓,从山中移栽种了柞树、桑树。
那些光秃秃的树干,在他们去凤阳县时,已经从树干的枝丫口,冒出了嫩叶。
只要让这些树木成长一年。
来年,这些树木就能抽条成林。
那万棵柞树、桑树就能采摘叶子,养蚕缫丝了。
那片小天地的每一处,井然有序中都那么的充满了昂扬的生机。
只看一看,就能从那种生机中,想象到丰收时的盛景。
而此时,脚下的道路弯弯绕绕、坑坑洼洼。
目光所及。
除了少数的农田是能灌溉的水田。
大部分农田中,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百姓,正从很远的地方,一担一担挑着水。
妇女、小孩子,正人手拿着一个破碗,小心翼翼盛水。
然后更是小心的,把水一点点浇灌在秧苗的根部。
秧苗长势层次不齐。
最高的也不过他的膝盖。
两块地之间的田垄分界,像极了此刻他的内心,歪歪斜斜。
拧巴的让陈友谅看着,情绪更加拧巴。
某刻,陈友谅忽然停下来。
转身……
那双特别引人注目,明亮的有些阴暗深邃的眼睛。
紧盯着皇觉寺的方向。
眼神闪烁。
时而坚定、时而犹豫、时而挣扎……
手不由紧握成拳。
嘴唇紧抿……
他想折身回去。
越往前走,他就对所见的杂乱无序、破败颓废村社景象。
越发感到格格不入。
心情就越发烦躁、挣扎。
似乎……似乎……
身体在不断向前,可一颗心却丢在了身后,皇觉寺方圆数十里,那片井然有序、生机盎然中。
他不喜欢陈恪提倡的,先锋队员吃苦在先、享乐在后。
不喜欢作为造反的领导者。
竟然还要被陈恪,强迫着,与那些受他们实惠的百姓,一起干那些又脏又累的活。
这些不喜。
他当时就很清楚的知道。
但这一刻,他才十分强烈的察觉到。
那么多不喜中,他却十分喜欢那片小天地中,那种井然秩序、盎然生机!
这是以前没有离开时,他从未察觉到的。
可回去的这种心情越是强烈。
陈友谅性格中那种不服的抗拒,也越发强烈。
盯着皇觉寺方向,看了许久。
陈友谅咬牙转身,攥拳不服道:“陈恪,你不屑的权力分封,你反对的,先锋队员不能不劳而获,不能只想着指点江山,我就不信,有了这些东西就做不出这番井然秩序、盎然生机!”
“我要证明给你看,即便没有你那些崇高理想。”
“也能做出与你一样的成就!”
这就是陈友谅,最反对陈恪的地方。
陈恪认为,先锋队的事业,想要成功,先锋队员首先必须主动克制权力分封的私欲。
然后从完善先锋队纪律、先锋队制度方面,杜绝权力分封可能出现的漏洞。
陈友谅一直都不认同这一观点。
这也是他离开的原因之一。
他想走出去,试一试。
只用陈恪的实践办法,证明,即便在权力分封下。
一样能做成陈恪的分田、农田水利、养殖场这些,井然有序,生机盎然的事情。
陈恪只不过是自己太清高。
自己理想太崇高!
但这个天下,绝大多数人都成不了陈恪。
数千年来,圣人才出了几个?
大多数都是俗人!
反正在陈友谅看来,陈恪的想法,就是想把天下人,都变成人人成圣。
“陈恪,我会证明给你看,你的理想太崇高,太不切实际!你就不应该活在这俗世人间!”
……
“这……”
汤和骑马慢行,护卫在马秀英右侧。
看着眼前的景象,一脸难以置信。
宽阔笔直的大道。
两旁清澈,似乎都可以捧起来饮用的水渠。
绿油油的稻田。
风吹过,秧苗起伏,露出秧苗根部,清澈碧波!
一阵阵秧苗的青草香气,随风扑面而来。
成片成片、四四方方的农田。
井然有序中,有种大气磅礴的俨然森严扑面而来。
见惯了江淮地区,歪歪斜斜,星星点点分散农田的汤和,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下意识看向马秀英,“马姑娘,你还真说对了,这陈恪的确是个棘手的人,俺打听过了,这里就是陈恪的老巢!”
“马姑娘,陈恪怎么做到的,咱们江南之地,咋让他弄成这等模样的!”
“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汤和一连问出好几个问题。
其实是他被惊的,思绪都完全乱了。
他们骑马,超过了陈恪的先锋队,提前来到这里。
谁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样一片天地!
作为凤阳本地人的汤和,真的完全麻了!
马秀英这才回神,面色平静,可温婉清秀眸中的震惊,却是遮掩不住的。
略作沉吟。
马秀英严肃说道:“看来事情,完全超出了我们的预料。”
“我们需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最好是能接近陈恪,近距离观察这支凤阳的保境安民团。”
“这样……先扮作信客,想办法在皇觉寺暂住下来,然后再想其他办法,接近陈恪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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