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他不是……”
李典张口结舌,有些说不下去,他没想到念兮已经猜出缘由。
“章大人怎么会给玲珑下药,他们的相处我都看在眼里,章大人是把玲珑当妹妹疼的。而我,不过是一个麻烦罢了,他想要除去我,我心里清楚。”
她语气是一贯的温柔绵软,好像谈论的不过是一件无足痛痒的小事,冷漠的讲出“他想要除去我”,不知为何,却令人格外令人心酸。
明知没有人疼爱关心,索性漠然视之。昨夜玲珑能因为药苦撒娇打浑,将一院子人搞的人仰马翻,一墙之隔的念兮,却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不过是没有人偏爱。
所以才能让人这样肆无忌惮的欺凌。
李典心里闷得难受,心里一万零一次骂章弥不当人,此刻却不得不捏着鼻子违心道:“章弥他是一时糊涂,他没想过……”
一时糊涂?
将她们带到酒楼,安排好一切,玲珑若不是被张晓雪绊住,她又急于勾勒钗环样式没有饮茶用餐,那么昨日躺在床上等着姜继晓侮辱的人,就是她,只会是她!
一个身份贵重的纨绔,欺负一份身份不明的孤女,谁会在意!
若是她与玲珑易地而处,有谁会可怜她,有谁会救她!她不过是颗碍眼的石子,轻易就能被人踢开,而抬脚的人,丝毫不会顾忌,毁掉的是她的整个人生!
章弥算计的明明白白,哪里有一处糊涂!
念兮没有说话,李典也觉得这开脱的话烫嘴,他站起来,一揖到底。
“温姑娘,这件事的确是章弥对不住你,我这就让他来跟你赔不是。”他说完就走,雷厉风行,根本不给念兮拒绝的机会。
……
李典做事毫不拖泥带水,一顿饭的功夫,章弥就来了。
他仍是一身文士打扮,只是衣服皱皱巴巴,常年在手里把玩的扇子也不知所踪,再没了平日的潇洒风流。神情憔悴,眼窝深陷,下巴的胡茬都冒了出来,落魄潦倒。
“章大人。”念兮见他,神色不变。
章弥一声冷哼,不复往日敦厚有礼的君子风范,他走过去坐下,语气森森,“你果然哄得大人为你报仇。”
念兮粲然一笑,一向甜美的五官平白多了几份妖艳,她施施然落座,声音徐徐,绵软中竟多了几分不经意的冷意。
“还要多谢章大人帮忙。”
章弥用力一拍桌子,站起身,神情激动,指着念兮道:“我就知道,从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阴险狡诈,惯会伪装。什么温柔,什么善良,都是假象!你不过就是想利用大人为你报仇!可笑李典他们,像个傻子一样被你哄得团团转。”
说来也巧,他话音刚落,“傻子”李典就走进来。怕章弥再干出什么浑球事,他原本坐在隔壁,听到动静,不放心过来看看。
“章驴!”
李典一进来就见章弥指着念兮怒骂,怕念兮再受委屈,他压着章弥坐下,出声警告,“你若还想与我们做兄弟,跟念兮姑娘道歉。”亲疏之间,泾渭分明。
直瞪得章弥不情不愿的点头,李典又转头看向念兮。
“李大哥,我没事。”
念兮懂事一笑,将七分委屈三分求全表现的恰到好处,紧握的双手再泄露出一丝紧张与无措。
将善良大度的受害者形象拿捏的分毫不差。
“我与章大人有些误会,李大哥,不如你先出去,我跟他谈谈。”
李典立刻就向外走,走前还不忘叮嘱道:“你别怕,他不敢对你做什么。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你随时喊我。”
章弥:……
等人走了,章弥冷笑连连,“你可真会变脸。”
到底是不敢再拍桌子瞪眼。
念兮拨弄额前碎发,闲适放松,一脸无辜道:“章大人是在说我?”
“祸水!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惹祸,如今大人被叫到宫里问话,都是你害的!”
念兮终于冷下脸,讥诮的看着对面的男人,“章大人,在茶水里下药的人是你,差点害了玲珑的人是你,算计宣国公将明大人推到风口浪尖的人是你,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难怪你虽是一副文人打扮,却不伦不类,原是没学会文士的风骨,竟是个只会怪女人的软骨头!女娲娘娘造人,怎么偏偏露了你。”
“你!”章弥被气得脸色铁青,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念兮的话,没有一个脏字,却句句都踩在他肋骨上,生疼。
“你又配为人了?”章弥缓口气,也学着念兮的样子,嘲讽道:“父亲和哥哥进了昭狱,你何时问过一句,更遑论求情!骨肉至亲尚且如此凉薄,却要为了外家报仇雪恨,呵~你看我信吗?菩萨点化人,怎么偏偏露了你。”
听他提起父兄,念兮脸上再没了表情,微低下头,眼里明明灭灭,再没有往日的澄澈,晦涩难明。
章弥有些得意,从进这个房间,他就被温念兮压着,如今总算将她说的哑口无言,他就知道,她根本不安好心。
“这就是凉薄?”念兮抬起头,本就惨白的脸此刻更是全无血色,衬得脸上的伤格外刺目,她幽幽开口,声音飘渺阴郁,如同来自修罗地狱。
“我要是说,还动过杀人的念头,是不是会吓死你。”
章弥闻言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瞪着她,她一个柔弱女子,竟敢说出这种话。
念兮扯动嘴角,眼睛看向虚空,“从你见到我的第一眼起,就厌恶我,我都知道,可这算得了什么。我的亲生父母,兄长,同样很讨厌我。不,最起码你还会伪装友善,可在他们眼里,我就连喘息都是错。”
章弥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有些不自在,没想到高门大户的嫡出大小姐,过得日子也不怎么样。
“兴安伯府在应天,很是出名,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念兮转头问他,一张脸上满是天真的残忍,不等他回答,她已给出答案,“因为兴安伯温玉山和世子温子仁,喜好娈童。我们府上,每年不知抬出去多少小童的尸体。”
她笑了起来,温柔干净,像是一把绵密的针,不经意刺在人胸口。
“你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