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高弎益波澜起伏,颤抖的手止不住全身战栗。他带起手套,用铜钱符剑挑开瑰溦公主的素手,慢慢抽出玉块。
章无银与陶五洋收刮陪葬品,小心翼翼不去触碰尸骸,余光却偷瞄长公主天仙般花容。
传闻瑰溦公主降生之时,满天鸿光垂落皇庭,梵音袅袅回绕之中,仙神祥云盘旋天垣,久久不散。
时值深秋,皇宫内却芳香弥漫,四溢了太明皇城。枯木逢春、芳菲如夏,姹紫嫣红了整个御花园。
高弎益细心拿捏玉块,就着清辉之下端详,心头那是越看越激动。尽管瞅不出个三七五,却感觉到此玉定是万金难求的宝贝。
他刚想放入口袋,心间警觉兆生,条件反应般撒手,立刻抽出腰间墨斗,呼啦划开血绳,满天飞舞起来。
陶五洋看玉块掉落在尸骸,刚想伸手去拿,章无银一把拽住他,不顾一切滚落墓台下。
“大胆狂徒,竟然闯入本宫神殿,还妄想偷窃灵宝,当真罪不可恕……不可恕……”
余音缭绕,整个墓室骤然响起叱咤怒喝,却不知音从何处传来。仨人只觉得怒喝之声四面八方扑卷而来,直击心灵。
“快,快跑……”
章无银朝四下撒开糯米,乱舞着桃木剑提起陶五洋;后者跟着拿出黑驴蹄子,惊慌失措到处寻觅声音的主人。
高弎益顾不得其他,甩下缠绕打结的墨斗,探入腰间摸出装黑狗血的瓶子,一口气倾倒而含在嘴里。
他看见一抹虚影从天而降,在明珠清辉照耀下犹如九天玄女,神圣不可亵渎。脑海不断盘问而又自我催眠:这是鬼,这是鬼……
黑狗血喷射出去,虚影顿时焦烟四起,下翻腾——鬼号惨叫声震荡整个墓室,让人忍不住捂耳抱头。
“贱民竟然伤害本宫!”
瑰溦公主冥身在角落显现,只是黑狗血像密集的弹雨,把她喷得千疮百孔。密集的洞眼散布在衣裙,竟不忍直视。
仨人仓皇出逃,却未看到六蛤仔。墓室石门边,地的蜡烛已无故摔倒,火芯仍努力燃烧,仿佛在记录这诡异之事。
瑰溦公主并未追赶出去,她被玉块散发的紫栩光芒牢牢吸引住视线。明珠垂落清辉之中,玉块缓缓浮动华光云蕴,像星辰气海,溢散开来。
她双手聚拢,像鞠水捧起掌心,星光云气如春雨瑞泽大地,一下子没入身躯内。额间火云印记泛起金光,像根针狠狠刺入脑髓,疼得她抱头抽搐。
玉块紫栩华光飘摇拂过,她竟是在清辉中慢慢回神清醒。眉间火云肉眼可见消逝,金光轮廓之下,如烙印镶刻了浅浅痕迹,看去就像一片花瓣,又似一点润泽玉露。
瑰溦缓缓起身,在明珠清光下走向棺椁,蓦地紫光射入她眉心,那淡淡的痕迹即刻无影无踪,仿佛从没出现。
魂海无名起伏,意识渐渐苏醒,她望着棺椁内的尸骸,伤心欲绝:“原来,我并不是在做梦……”
阴魄既出,地魂通明而隐约勾动幽冥;她青丝飞瀑,在明珠清辉与玉块华光照耀下,竟是天魂得开。
她幡然醒悟,像刚刚有神志的婴孩,怒气腾腾:“好胆贼子,竟还敢来福辰山……”
贰两土夫班已有一些人退回地面,还在地宫之中的,就剩进入主墓室四人。章无银并不怪罪六蛤仔先溜,一把撑住他屁股,让他顺着盗洞返回地面。
瑰溦飞奔而来,看见仨人正仓皇爬盗洞,二话不说,挥起一股阴风,把几人拖曳下来。她是新魂,鬼力不能熟练运用,祭起幽冥灵法,含恨出击。
“快快用狗血,灵符随时准备!”高弎益惊叫,挨在墙角摸索克邪宝贝。
章无银没什么武功,提着桃木剑一通乱舞,逼退瑰溦。陶五洋拿捏一把符箓,照着她的面门就贴去。
“赶快爬去,你逞什么英雄。”章无银一把拉住陶五洋,抢过符箓,摸出一张就串在桃木剑。
他不懂道门法术,只见过道士做法也如此这般,就依瓢画葫芦,希冀有用。
高弎益拔出瓶塞,黑狗血照着瑰溦面门铺洒;他也抢过几张符箓,贴在墙壁,朝陶五洋大吼:“愣着干什么,赶快爬出去!”
瑰溦魂身隐遁,几人不及换气,便看见陶俑拟人地朝他们诡笑。初时一两个,渐渐的,地宫所有陶俑像士兵那般,结阵而来。
高弎益大声叫喊:“符,快用符贴住它们!”
陶俑有的是仆役,并无兵器铠甲;但士卒及神兵石像之泥人,那可是有真刀真枪。即便是泥石武器,在鬼灵加持下,能捅死他们也丝毫不意外。
章无银与高弎益左突右闯,没两三下就全身挂彩。见得陶五洋已爬盗洞,赶忙靠拢在一起,捣碎几座陶俑,高弎益在章无银帮助下,爬盗洞。
“章老大,赶快抓住我的脚,爬来!”
木剑狂舞、飞腿乱踹,章无银挣得一隙空档,一把符箓飞洒出去。他也不管有用还是无用,跳起来抓住高弎益脚脖子,险些把前者拽下来。
“高老三,你个泥腿子没卵蛋,赶快爬去啊!”
盗洞仅一人宽,高弎益手指插入泥土中,奋力向爬。只听见一声惨叫,他浑身一个啰嗦,一个飞毛腿后踹,直接把章无银踹翻而跌坐在甬道地砖。
“高卵蛋,老子……”
章无银叫骂不出来,顾不得臀股及大腿伤势,又与陶俑拼命。还好泥人动作机械而笨拙,如是真人,非得几个回合就弄死他。
险象环生,章无银又跑回盗洞下面,朝大喊:“高卵蛋,赶紧把你的腿放下来!”
听得此话,高弎益郁闷得要狂吐三口老血。却不能见死不救,好歹爬半米,才伸出右腿,闷声大叫:“章小鸡,你丫的赶紧来……”
章无银拽住脚脖子,岂料桃木剑往前一递,就插中高弎益大臀。
他蹬起双腿,死死抓住脚脖子,借力爬盗洞。还在洞口边,下方陶俑一剑刺来,直把两瓣大肉捅了个窟窿。
“章小鸡,你特么的没窟窿——插中老子的小眼洞了……”
章无银哇哇大叫,却不敢腾出手抚摸伤势,他火急火燎:“老子刚刚有个窟窿,你赶紧爬去呀!”
高弎益借助盗洞两壁用力,匍匐攀爬,刚腾挪得一尺,又听见下方惨嚎。
甬道内,泥人照着章无银臀股大腿一通乱刺,裤腿被划开,裤子都成了布条状。鲜血汩汩留下,滴答在地宫地板,更引动了陶俑的凶戾。
章无银只觉得裤裆一凉,裤子布条被扯下好几根。他推搡着高弎益,撕心裂肺:“高老三,你快点爬去呀,老子全身就差一点进得洞穴内了!”
盗洞面吊下绳索,高弎益一把抓住,用力扯了扯,示意方之人拖拽他们去。
出得盗洞,章无银下半身只剩两条布带,比穿开裆裤的娃娃还要凉快。面对众人暧昧眼神,他提起桃木剑一通乱打,嘴里怒骂又咆哮。
“别瞎咧咧了,赶紧带金银玉器跑路!”高弎益顾不得其它,扛起散落包裹,仓皇夺路。
众人作势欲逃,章无银赶忙拉住几人,叫道:“随意填埋,把狗血、糯米、灵符封洒洞口,否则谁也活不出福辰山!”
扛钱财宝贝的先逃,剩下的就胡乱掩埋盗洞。工具也不携带,把能克邪之物通通丢下,跟着没命跑路。
地宫中,陶俑森然站立,像肃穆精锐士卒,满满当当挤在甬道内。
瑰溦公主幻化冥身,盯着盗洞边符箓,冷若冰霜。她袖袍挥出冥法,陶俑纷纷横移至两旁,顺着甬道飞身向,眨眼就出现在地宫入口处。
飞出自己的神宫,两旁的石像灵兽眼眸爆闪金光,照射整个神道,又飞速照向瑰溦鬼魂。
她呵斥了一声,香肩鼓动,长袖拂起一捧阴冥之力,牢牢挡住金光。招来苍翠繁叶,封盖住灵兽眼睛,这才踱步迈下台阶。
她回望自己的神宫,就着昏暗天色看神碑篆刻的文字,心底蓦然凄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