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中平今天到各个鞋部的店铺去巡视,即将升任总监的消息在驻地已不是新闻。
春风得意的他显得都比平时真诚可亲、平易近人得多,看到在鞋部同事们还在气味难以描述的店里,和油黑的倒娘们为了几分折扣争论不休,脸上隐隐地显露出小人得志的优越感。
也许是因为何加帆的不冷不热,周中平仅仅是在二店里官腔官调地视察了一番就匆匆离开,而一店的谷星早就给周中平安排了越南面的排场。
吃完后更是赶去比耶区找小苏共商鞋部未来大计,立足非洲,着眼宇宙去了。
何加帆和李言在店内吃完带来的午餐,何加帆出去市场调研,李言在店里继续应付各类倒娘“desto(折扣)”。
倒娘们进店看到样品,还没决定买不买就习惯性地张嘴就喊“desto(折扣)”。
如果有玛利亚她们就会直接说,如果没有,就会招来店里两位“柜姐”的白眼加冷嘲热讽。
不过黑人没有不好意思这一说,柜台遇冷不要紧,认识李言的就靠着仓库门口声嘶力竭地喊Ms Li。
李言刚开始还以为店里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一喊就忙不迭地从办公室跑出来,结果发现就仅仅是个市场上不相熟的小倒娘要折扣,而且彼此语言不通畅,情绪不相通,几次就能把李言磨得燥起来。
慢慢地次数多了,外面再喊李言就先听音辨声。
如果是玛利亚玛丽莎喊,听声音急缓再决定动作快慢,如果是倒娘喊,看心情而定。
心情不错就可以和倒娘磨一磨练一下非洲马路葡语,心情一般就装聋呆在办公室里不出来,倒娘见喊不出来人来也就作罢了。
不过店里就那么大点地方,总不能一直在办公室里呆着。
所以李言无聊的时候就到处转转,只要被倒娘逮住就是一通折扣battle。
她们也没有什么战术,就是死缠烂打车轱辘话来回说,战术目的就是磨烦中国人,让他们松口,概率虽然不大但是也是有的。
李言坐在柜台上正和弗朗西斯他们侃大山。
大家正聊到非洲人生孩子的话题。
据说安哥拉黑人生育的年龄十分的早,不要小看周围任何一个你看起来很年轻,像个孩子似的安哥拉人,大概率下他或她已经是父母了。
即使还没有,也早经情场,对男女之事毫不怯场。
店里面除了弗朗维尔和弗朗西斯尚未婚配,其余的都已名花有主。
玛丽莎拿出手机给李言看她的小儿子,大大眼睛圆圆脑袋,胖乎乎的,是一个非常标致可爱的非洲小男孩。
只不过体弱多病,玛丽莎常常会因为儿子的生病而上班请假。
今天这个话题何塞并没有参与,众人也没有提到他的情况。
不过听何加帆说,何塞的妻子不知是因为夫妻感情不和睦抑或是其他原因,早在几年前就抛下儿子和他远走高飞。
弗朗西斯害羞地说以后自己的孩子取名就叫Li,就取至李言的名字。
李言一听,五味杂陈。
从中国人的观念来看自己的名字给别人当下一代的,好像有点骂人的意思,但是貌似别人的后代取你的名字又好像是尊重的感觉。
一时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无奈,只能友好地建议弗朗西斯选别的中国人的名字取,比如一店的Mr Gu名字也不错。
几个人正漫无边际地聊着,伊娅肩挎一个小黑包,高视阔步地走进店里,阅兵般地和各位打着招呼。
看到李言,伊娅从腰间口袋里拿出来几扎宽扎交给玛利亚他们,说明这是新货的定金。
原来那天在看款式的时候,几个人已经预定了几款作为独家销售。
伊娅抠抠头上编的辫子,假发套随着手指的伸缩在晃动。
黑人女性一般都会将假发和自己的真发编织在一起,所以可以按潮流和自己喜好定期更换发型,可长可短,可卷可直。
不过编一次成本比较大,好的假发在几千宽扎以上还要费时费工编上去,所以编一次一般都会保留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假发发型在后期因为没有洗头,头皮会很痒。
李言常看见大家时不时地用手指猛抠一阵,有时甚至近身还会有味道。
等到实在坚持不住了,就找个同伴帮助一点一点地拆下来,顺便互相捉一捉头发里的虱子。
懒得做发型的时候,就直接用一块花布包住脑袋,然后系个结在脑后,看起来还莫名有一种浪漫的法式风情。
伊娅估计没在发型在花太多心思,因为她的假发就是最普通的一个中长发造型。
她一边抠一边问李言何加帆去哪儿了,知道他不在店里,也懒得和大家闲聊,挥挥手告别了。
几个常来店里的倒娘见没有什么新货到,就拉块布席地而坐,摆起一个大盆准备吃饭。
里面的食物一半是像咖喱一样浓稠的汤汁,另外一半像捣碎的白色年糕,此外还配了一些煮熟的豆子。
几个人也不用什么餐具,一边聊天,一边直接用手揪一团年糕样的东西下来,蘸蘸汤汁放入嘴里,有点藏族同胞吃糌粑的意思。
这个食物是安哥拉的一项传统食物。
白色年糕状的东西是木薯粉做成的,汤汁是鱼肉熬制。
在卡拉姆巴区一店和二店之间,有专门的倒娘妈妈在街边支着锅卖这个,所以如果有聚餐需要,大家就会自带盆来购买。
木薯因为耐旱,耐贫瘠的种植特性,所以是非洲不可缺少的粮食。
它为非洲人提供了一半的卡路里需求,也是很多不发达国家非常重要的粮食作物。
不过李言刚来时看到有人在店里吃,差点被这种方式吓晕过去。
一是虽然这个食物组合看起来很不错,但实际上它散发着一股臭味,如同臭豆腐一般,让人闻之皱眉。说不清是木薯的味道还是鱼汤的味道或两者兼有。
另外就是卫生情况实在堪忧,李言亲自看到过吃的人刚数完钱或互相弄完头发就马上开始进食。
虽然中国人适应性极强,在卡拉姆巴区的历史也不短,但是还没有听到过有国人敢尝试这个本土食物。
所以只要店里有人吃,尽管都会热情招呼李言来尝尝看,但是她都会按这边的惯例,看到别人吃饭礼貌地说一声:“Boa apetite(祝你有个好胃口)”,然后躲得远远的,并尽量做好自己的表情管理。
李言来到店门口,眯着眼睛看着对面的电器店卸货。
这是一家小店,看起来是本地人开的店铺,门面就像国内的报刊亭一般大小,外面的白墙上用各种颜色的油漆写满了或标准或龙飞凤舞的葡语,空白处还画着各式家用电器的简笔画,整个外墙色彩缤纷,热闹非凡。
正看着,远处一个两耳戴着大大的圆环耳环,光头的一个黑人在伸展着手热情地给李言打招呼。
李言的大脑迅速开启搜索模式,但是脑子里好像对这个人没有印象,再加上距离较远,一时更分不清此人是男是女。
在安哥拉,大家没有社恐这一说,只要是认识的人,哪怕是在路对面,不管相隔多远,都会高声豪爽地打招呼,而且非把对方喊答应了不可。
面对此景,李言也赶紧高举起手和对方积极地回应着,边摇手边低声问身边的吉多大叔,“Este é que?(这是谁?)“
吉多大叔瞪大眼睛,费劲儿地看了半天:“Meu Deus(我的上帝啊),她怎么理了这么个发型。“
然后看热闹不嫌事大,招呼店里的人快出来看。
大家一听有新鲜事,一呼啦全涌出来看。
当看到对面那人的发型时一个个都狂笑起来,对面那个人也不含糊,摸摸自己的光头,也咧嘴大笑起来。
何塞告诉一脸问号的李言,这是公司比耶区店面的柜姐勒勒,平时行风就比较大胆,粗犷奔放。
虽然非洲女性性格豪迈,但是敢剃光头的也就此人敢做得出来。
李言想到卡耶区那边有天天受倒娘折磨的小个子王东、神神叨叨的章家腾还有眼前这个光头女人,感觉那真是“人才辈出“的地方,
正说着,何加帆回来了。
原来是他安排勒勒今天到比耶区或者卡拉姆巴区的市场里逛逛,看看市场里的新款,从她多年当销售员的角度给他反馈,好安排店里的销售情况。
看来最近何加帆为接下来的销售真是煞费苦心。
过了几天,新的集装箱柜子摇摇晃晃地停在了二店门口。
吉多大叔提提皮带,又开始了他当风云人物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