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素扫视了一圈恭立于下首的诸人。

若论年岁，这一众人里她属晚辈。

但是狐族并非按照长幼排序，而是按照地位、实力资质甚至毛色排尊卑，活得久，不一定位高，人界所崇尚的三纲，在妖族并不适用。

狐族分三支，银狐一支最尊贵，她和苏十九儿是这一支的独苗。

赤狐为臣，以银狐为纲。

棕狐那一支等级最低，连给狐狸洞府看门护院都不配，但是人数却是最多的。

在狐族，可以不孝、不悌、不忍、不善，但是不能不忠，狐族不以亲尊而是以族长为尊，父母、兄弟、姐妹、骨肉至亲都大不过一族之长。

但是狐老太爷作为一族之长却生性爱玩不喜拘束，已经许久不管族里的事儿了，苏素渐渐长大后他索性将族里的大事小情全都推给了她，这么多年，苏素在族里也积攒了不少威信。

“小二十啊，前阵子你婶婶的姑姑家的儿媳妇新生了八只小崽子，也不知道她是找谁看的，说是里面有一只根骨特别好的，然后就说到我面前来了，说是让你看看，能不能收了做个徒弟，我想着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立门收弟子了，看看也无妨。”

狐老太爷话音刚落，下面站着的一个妇人立马捧着一个篮子跪在了苏素面前。

“二姑娘，劳您给瞧瞧。”

苏素瞟了一眼，原来是一窝棕狐。

她知道老太爷的意思，他一直属意自己做下一任的族长，但是赤狐一支却想让苏十九儿来接任，虽然她知道苏十九儿不会和自己挣，但是赤狐一支毕竟不与自己同心，而她手中又无亲信，难免势单力薄，所以老太爷的意思是让她拉拢棕狐一支。

不待苏素开口，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儿便说道：“老太爷，二姑娘要立门收弟子也该从我赤狐一族挑选才是，棕狐一族何时有这样的体面能够登门入室做正式弟子了，这不合规矩呀。”

“炽炎长老，你可不要占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你不是早把你的那些子孙送去玄清道观的太元真人门下做徒弟了么，难道你还想把你家剩下的那些个臭咸鱼烂鸟蛋塞给我们二姑娘不成。”

“宗鑫，你身为棕狐一支的长老说话怎的这样粗俗不堪!”

棕狐长老是个矮胖的中年妇人模样，她是个霹雳火爆的性子，说话直来直去不会绕弯子。

“你要是心里真重视我们二姑娘就不会把你家那些好苗子都送去玄青观了，如今二姑娘要在我们这一支里选弟子，你又出来插一杠子，谁不知道你一心向着十九哥儿，你牛角上抹油又尖又滑，还不是想两头儿好处都占着。”

炽炎长老气得浑身战栗，要不是被扶着怕是要晕倒在地上。

苏素接过地上妇人捧着的篮子挨个摸了摸里面的八只棕色小狐狸，发现其中一只果然资质不错，她将他抱出来搂在怀里慢悠悠的说道：“炽炎长老身为赤狐之长，心里纵是不看重我也是以我狐族为重的，他把子孙送去玄青观也是为我狐族的未来着想，宗鑫长老说话实在不该如此刻薄。”

宗鑫长老低着头唯唯称是。

炽炎长老鼻孔里冷哼一声，心里到底还是舒坦了一些。

“如今我们狐族在众妖之中根基夯实，地位显赫，但是放眼三界，我们妖族终究还是被仙界和魔界瞧不起，如果我们内部再不拧成一股绳，各自合计着自己的小算盘，恐怕我族永远都要被三界踩在脚底下永无翻身之日。”

炽炎长老忍不住老脸一红。

这两个老家伙在族里耀武扬威，出了狐狸洞就瘪茄子了，就连天庭里端茶烧火的都能给他们三分颜色。

“要我说咱们狐族兴盛之日已是不远了，连棕狐一支的子孙都有这样出息的小崽子了。”苏素将手里的小狐狸举到狐老太爷面前问道，“爷爷，你看这孩子怎么样？”

“你瞧着好就准没错。”

宗鑫长老一脸喜色连忙说道：“要是能被二姑娘看中，说明这孩子还有几分福气，不管资质怎么样，有二姑娘帮扶着，以后一准儿差不了。”

“蒙宗鑫长老瞧得起我，这孩子我就收了。”

宗鑫长老抚掌大笑，“成了，成了!”

“我今日开门收弟子，只收一人有些寒酸。”

狐老太爷开口说道：“小二十，咱们族里两位长老，你也不能厚此薄彼，不如在赤狐一支再选一个一起收了吧。”

“爷爷说的极是，只是我怕炽炎长老瞧不上我，不肯割爱。”

“二姑娘说的哪里话，能做二姑娘门下的弟子是我族子孙的造化，我赤狐一支的子孙随便捡一个出来都是出类拔萃的，二姑娘你尽管挑就是，就算是已经拜在太元真人门下的，只要二姑娘看中了，我豁出去老脸，也要把人讨回来给姑娘。”

苏素心中冷笑，这炽炎长老为了能在她门下安插上自己的子孙连弃师背义这样的事都肯做，真是个老奸贼。

“赤狐的子弟自然不会差了，只是那些玄青观的弟子我是不敢收的，他们沾了仙气，开了眼界，我怕他们不肯服我的管束。”

“二姑娘尽管放心，我赤狐一支哪一个要是敢不听话的，我就打断他的腿。”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我看你们那一支的小狸就不错，资质虽差些，贵在老实本分，我看着十分喜欢，唉，许是这几年在外闯荡受了些磨砺，倒是越来越看不惯那些奸滑巧舌之人，那嘴脸实在让人恶心。”

炽炎长老的脸好似开了染坊，青青、绿绿、红红、紫紫，煞是好看。

苏素假装没看出来，依旧满面春风。

这要搁以前，依着她的性子，她早就破口大骂了，哪还肯跟他们这样磨嘴皮子，这千年来她在这狐狸窝里摸爬滚打，性子磨得比以前好多了。

“小狸并非我们这一支的嫡系所出，怕是不妥吧。”

“在我这儿，没有什么嫡庶、长幼、尊卑，我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忠心。”

苏素从座位上走下来看着炽炎长老的眼睛说道：

“信我的、顺我的、有恩于我的，我苏素终生不忘，但是负我、逆我，欺骗我的，我也终将背弃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