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对于山民的吸引力是无穷大的。
所以短短三日时间,以何大叔为首的山民,拖家带口的来了几百人。
他们多是集村而居,抱团的很,不动则已,一动便是倾巢而出。
叶缘眼睁睁的看着烂桃山热闹了起来,半山腰那一片平坦的地域,已经有了不少临时的屋舍,看起来像是个村镇的样子了。
渐渐的,消息越传越广。
越来越多的山民迁徙而来。
眼看着人口就要突破千人大关。
此时,原本群妖所开辟的良田,已经完全被分割干净。
后来者没有现成良田可以耕种,但无妨,也不知道是不是群妖故意而为的,虽无现成良田,但山里原本贫瘠的土地,竟是肥沃了不少,一番耕耘后,至少可开辟耕地五万亩。
这便形成了农业基础。
劳动人民的热情是无穷的,他们刚刚迁徙至此,就投入了生产。
许多人仅仅只是给自家搭了个窝棚,安顿下老小,然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农田耕耘。
叶缘几次下山吃饭,随处可见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
何大叔什么时候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口中不住的念叨好日子要来了。
叶缘永远都是笑着恭喜,但心里却在嗟叹。
百姓总是容易满足的。
有片瓦遮身,有三餐饱食,有儿孙满堂,便可。
但这淳朴而简单的要求,却是往往得不到满足。
先前和鲁同甫交流之时,叶缘已经对夏国有所了解。
怎么说呢,与前世叶缘所认知的古代国家有着差不多的历史。
夏高祖自乱战中起家,掌握军中实权,一日黄袍加身,登临天子之位。
之后,武德充沛,横扫四方,最终定鼎大夏四十九州。
初建国时,励精图治。
后来又出了几个孝子贤孙,开创出盛世。
但辉煌之后,总是落寞。
三百四十年岁月过去,王朝已经显出暮气。
边镇不定,邻国肆虐,奸佞横行,民不聊生。
这就是现如今天下的情况。
为何大叔等人,为何称之为山民,而不是农民?
是因为他们早已没有了属于自己的田地,和无数走入末路的封建王朝一样,这个时期的大夏土地兼并已经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耕者无田,然而却要承受苛捐杂税。
无奈之下,只能逃亡深山躲避。
在山林之中,与猛兽搏斗,寻野果,野菜,勉强种一些农作物为生。
这便是山民。
在官府看来,山民如逃民,不提供赋税,不服王化。
在良家子看来,山民跋扈,好勇斗狠。
但实际,山民之所以要逃,就是因为赋税太重。
至于王化……呵呵,活都活不下去了,谁还管你什么狗屁王化?
好勇斗狠,也是迫不得已,在深山之中求生存,若无勇力,如何照顾一家老小?
叶缘目睹山民拥有土地之后所展露出的纯真笑容,不仅生出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感叹。
这就是古代封建社会的底层人民的真实生活。
恍然之间,二十日过去。
叶缘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安定的生活对于山民们的吸引力,烂桃山成了“世外桃源”的消息,流传很广。
越来越多的山民至此,已经接近万人了。
“没想到这崇山峻岭之中,竟然隐藏着如此之多的逃户……”
叶缘深切的感受到了什么是“苛政猛于虎”,能让百姓宁愿一头扎到深山里听天由命,也不愿意留在家乡过正常人的日子,这就是苛政的威力。
如此大夏,不如亡了。
这是叶缘的第一感受。
然而大厦将倾,却还没有完全倒塌。
山民平时散居,官府即便是想找,也难以找到。
如今如此大规模的聚集,怎么可能不引起官府的注意呢?
这几日间,叶缘就关注到了一些外人到来。
其实每天都有山民前来,但为何叶缘能够一眼看出这些人是外人呢?
因为他们和山民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看起来面色红润,显然伙食不差。
还穿着靴子。
叶缘先前可没有见到过有山民穿靴子的。
多是草鞋。
也就何大叔有一双珍藏的布鞋,只有在拜访叶缘的时候,才会特意穿起。
平时都如同宝贝一般藏着。
“希望官府能有几分良心。”
叶缘生怕有祸事降临。
但事情的发展明显超出了预料,又过了数日,在山民人口终于突破万人大关的时候,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带着左右,来到了烂桃山。
然后在何大叔的带领下,来到了山顶拜访叶缘。
“我是大夏建业三年的举人娄向高,如今被朝廷敕封为华丰州平山县县令,今日登门造访,略显草率,还望先生海涵。”
男子唇红齿白,皮相甚佳,见了叶缘拱手行礼,眼眸里明显有打量之色。
“见过县令大人。”
叶缘自然行礼,心中却是惊奇。
来者竟然是个县令?
何大叔的眼眸里明显有躲闪之色,甭管平时他是什么样子,见到了官老爷,那种源于骨子里的自卑和敬畏是掩饰不住的,就连说话都显得虚弱。
“叶先生是个学问人,还曾经与仙人交谈过,虽不是山民出身,但我等都愿意听他的,县令老爷有什么话,尽管与叶先生商议,若他答应,我们当无二话。”
说完这一切,何大叔明显松了一口气。
显然他其实早就六神无主了。
娄向高无论表面怎么礼貌,但在他看来总还是官威十足的,难以承受。
寻常小吏都让百姓畏惧,县令老爷那是何等人物?
他从来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有资格和县令老爷商量事情。
何大叔如此行径,明显有“甩锅”的嫌疑。
但叶缘当仁不让,这些在娄向高面前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山民,怎么能应付得了这种局面呢?
所以他接下了此事。
娄向高见此,目光闪烁。
“叶先生可有功名?”
叶缘文质彬彬,又被称之为先生,明显是读过书的,所以娄向高才有此问。
“不曾。”
叶缘说道。
“但虽无功名,却有公心。”
好一个公心。
娄向高暗暗点头,难怪山民信服此人,确实是有几分担当。
不过他却并没有什么碰到硬茬子的不爽,反而松了一口气,其实他和山民一样。
山民害怕他,不敢交谈。
他何尝愿意和山民交谈呢?
本就是两个阶级,谈的稍微深点,便是鸡同鸭讲。
叶缘虽无功名,但是个读书人,这就够了,读过书,便能够听得懂他说的话了。
“叶先生不必提防本官,本官此次亲身而来,其实就是诚意的体现,绝无害民之心,本官所求的,对本官和山民来说,都是好事。”
娄向高挤出三分笑容。
“什么样的好事?”
叶缘询问。
“置县!”
娄向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