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世笑着看着二人,说道。
“老夫其实是愿意留在这里做个教书先生的啊。”
叶缘不由得皱眉。
“可张相毕竟是做过宰相的人,堂堂宰相,只做蒙学先生,未免过于委屈了。”
张安世摇了摇头,叹息道。
“传授学问从来都不是什么委屈的事情,真正的委屈,是空有一腔抱负,却无用武之地。”
“老夫今年已经八十二岁了,虽然三次拜相,但老夫自省,却觉得自己没有做到任何一件成功的事情。”
“陛下没有因为我的劝导而变得英明,群臣没有因为我的约束而变得廉洁,百姓没有因为我的治理而过好日子,到头来,天子依然昏庸,贪官污吏依旧横行,百姓……百姓的日子也过的越来越苦了,这样一事无成的我,还有哪里可以骄傲的呢?或许,教导孩子们读书,就是老夫这辈子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吧,二位总不想让老夫这一生都一事无成吧?”
或许是酒意涌的缘故,张安世难得的吐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二人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从来都没有因为自己被三次罢相而感觉到了羞辱。
真正能够羞辱他的,其实是自以为做了很多的事情,但这个天下还是一成不变。
“张相生不逢时。”
城隍沉思半晌,轻声叹息。
其实张安世的经历和他前世也有相似之处,只不过他已经跳出了樊笼,前世的种种,已经不能再掀起他心中的丝毫波澜了。
可张安世还仍然在苦海之中,备受煎熬。
“所谓生不逢时,只是自我安慰之语,其实还是能力不足罢了。”张安世自嘲一笑,饮下了一杯酒,看向叶缘道:“难道叶先生觉得老夫不配做蒙学老师吗?”
这话叶缘如何能接?
只能是答应下来。
“若张相愿意留下,是桃山县所有孩子们的福分。”
城隍见此事定下,适时的出来说道。
“这就遣手下的鬼神们为张相修建屋舍,不知道修在何处呢?”
张安世想了想,说道。
“或许可以和叶先生做个邻居?”
他已经看到了,叶缘的院子对面,有大片大片的空地。
叶缘哪有不愿意的道理?立刻说道。
“这也是我的福分。”
张安世点了点头,又说道。
“有一件事情请二位务必答应我。”
见二人露出倾听之色,张安世深吸一口气。
“从此之后,希望二位不要再叫老夫张相了,只称呼张老即可。”
“这世,已经不再有一个叫做张安世的宰相了。”
“只有一个已经年迈的教书先生。”
一语说完,张安世便醉倒了下去,片刻后鼾声如雷。
叶缘和城隍对视,他们都能够感受到张安世的疲惫。
这种疲惫,是为了一个庞大的国家操劳了数十年,已经严重透支了身体和精神,才会产生的疲惫。
这种疲惫之中,还包含着壮志未酬的不甘,以及许许多多复杂的东西。
“张老身定有很多故事。”
城隍轻声说道。
“是啊,一个经历过三起三落的宰相,也算是前无古人了,只是我们不必去探寻那些故事了,让它们都过去吧,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平淡度日的老人而已……他睡了,他累了。”
叶缘喃喃说道。
翌日清晨。
张安世从客房醒来。
准确来说,他是被吵醒的。
一缕灿烂的阳光透着窗户的缝隙照到了他的眼睛,让他的眸子微微眯起,外面传来了小虎头兴奋的大笑声。
他坐起来往外看去,只见小虎头正趴在桃树钻来钻去。
一棵树就像是一片森林,他在里面捕捉着蜻蜓和鸟雀,开心到不行。
见到这一幕,张安世露出了笑容。
他走出了房间,看到了站在桃树下,拿着毛笔,正对着白纸比划连连的叶缘。
“昨夜酩酊大醉,真是失礼,让叶先生见笑了。”
张安世拱手说道。
“我也醉了,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张老不必担忧。”
叶缘笑了笑,然后指着院子外面。
“城隍为张老修建的院子已经好了,不如前去看看,是否满意?”
张安世有些吃惊,几步走出院子,才发现距离数十步之外,真的有一个院子。
和叶缘的院子一般大小。
里面的建筑都很类似,院子中间还生长着一棵苹果树。
“鬼神之力,当真不可测也。”
张安世感慨连连。
一夜之间,不对,或许只有半个夜晚,竟然就修出了这么一个院子。
鬼神的能力,果然如传说中的那般厉害。
若是这种能力能被用于修路,水利,筑城等,岂不是天下之幸?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他就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
真是职业病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这些东西。
他甩了甩头,将脑子里的杂念清空,高兴说道。
“我很满意。”
有这么一个看起来就很舒适的院子,他哪里还能挑的出来毛病?
闻言,叶缘点了点头,然后欲言又止,显得有些尴尬。
这让张安世觉得古怪。
“叶先生可是有话要说?”
“敢问张老,可懂丹青之道?”
“丹青啊……自然是懂些的。”
身为读书人,张安世肯定是习惯性的谦虚,事实他不止是懂一些,而是很懂。
绘画虽然不是君子六艺中的一种,但也是读书人广泛陶冶情操,以及展现才华的方式之一了。
他中年之时,画技已然不凡,一副画作放在市场,价值千金。
只是后来忙于国事,没有时间去画了。
叶缘闻言,大喜拍手。
“太好了,请张老过来指点我的画作。”
张安世来了兴致。
“叶先生竟是在作画……阿这,画的是什么啊?”
他走前来,看到了叶缘忙碌了一早的成果,顿时呆住。
倒也不是说画的太差劲,只是他没看懂这是什么东西。
看着像是一棵树,只是却过于巨大了些,枝繁叶茂的样子,占据了大量的篇幅。
可要说只是画一棵树的话,又显得有些古怪,按照画作的结构来说,明显是有留白的。
这让他隐隐觉得,这棵树仅仅只是铺垫,真正的主角还没有出现。
“我现在画的,是一棵叫做扶桑的神树。”
叶缘很认真的说道。
(有人知道扶桑神树吗?如果知道的话,能不能猜出主角真正要画的东西?另外,求评价票,求花,求评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