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呜呜”起动，后面排气管冲出大量蒸汽。

这个世界的汽车是蒸汽驱动的，速度不算快。克莱尔乘坐的还是比较高级的那种，内部封闭式的，能遮蔽风雨。

沿街各式各样的店铺快速向后掠去，克莱尔趴着车窗寻找着像教堂的地方。

“伊莫，你知道哪里有教堂吗？”

“哦，天呐，我没听错吧！”

伊莫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十分惊讶地看着克莱尔。

“怎么了？”

“少爷您，少爷您终于说话了！”伊莫很激动，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看在苏瀣眼里很夸张。

“伊莫，你说我多久没说话了？”

苏瀣问了伊莫很多问题，伊莫虽然感到奇怪，但还是回答了他。

原来克莱尔的母亲一年半前病逝后，克莱尔就变得沉默寡言，对谁也不说话。

他的父亲毫无办法，甚至对他大发雷霆，最后失去耐心，变得不再理睬克莱尔。

管家伊莫从小照顾克莱尔长大，关系甚至超过了他的父亲。他很有耐心地开导克莱尔，不给他施加压力。

但一切似乎都是徒劳的，克莱尔将自己的心锁进了一个小黑屋，谁都不知道钥匙在哪里。伊莫觉得一味的开导没有作用，还需要克莱尔自己的努力。

一点点的，在他有意的诱导下，克莱尔培养起一个兴趣，他开始观察起昆虫。伊莫送给他一个笔记本，让克莱尔将它们记录下来，为他找来了许多昆虫相关的书籍，告诉他有什么想说的话也可以写在上面。

就这样，克莱尔有了事做，变得开朗多了，至少不会一个人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克莱尔很爱护笔记本，将它视为珍宝，从不给别人看。

最近几个月，他也可以去上学了，尽管只是坐在那边发呆，想自己的事情，但总归是一种进步。

苏瀣很能理解克莱尔的心情，不仅仅是他此刻控制着他的身体。而是他也有过自闭，那段不想回忆起的可怕经历。

到达教堂后，苏瀣示意伊莫先离开。伊莫从不拒绝克莱尔的要求，即便要求是这样的荒谬无理，没有忠诚的仆人会丢下主人，置主人的安危于不顾。

教堂建在临郊，悠久寂静。黄昏的渡鸦盘旋于顶，更添几分诡异。苏瀣从树下挖出一只蛹，全身呈琥珀色，上面还有好看的花纹。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昆虫的蛹，但他深信克莱尔肯定知道。

今天不是祈祷日，周围没什么人，苏瀣手握昆蛹向里挪步。内部装饰华丽，有好看的大理石地面，排列整齐的长椅，还有图案丰富的花窗玻璃，全都冲击着克莱尔的视觉神经。

室内很幽暗，透过花窗的光柱被大大的削弱，气氛显得更加神圣。

并不是空无一人，有位老妇人坐在左侧中间的长椅上，兜着黑色带帽的长袍，有点像吉普赛人，双手合十，虔诚地在祷告。

苏瀣注意到她颇皱得像橘皮的右手戴着一枚红宝石戒指，十分瞩目。

他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上前，因为最前面有位少女，正跪着祈祷。

克莱尔坐到了第一排，注视少女的背影。少女橘色的短发，和克莱尔一样，也是微微卷曲。但相比克莱尔的棕色要好看得多。

她静静地祷告，克莱尔静静地看着，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忍心打扰这份安宁。

苏瀣不知道她是不是艾莉缇，但不管是不是，他都要将手中的昆虫蛹放进她身边的书包内。

悄悄地起身，悄悄地移动脚步，悄悄地伸出手。

应该是可以成功，应该。

正当克莱尔的手悬在书包开缝的上空时，少女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转过头来问道：“你是谁？”

少女语气很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书包开了，我想帮你合上，”克莱尔急中生智，将手上的蛹和道歉的纸条收了起来，编了一个他自己都不怎么信的借口。

“你是克莱尔！”

苏瀣露出惊容，少女赫然是克莱尔笔记本最后一页画像的真人。

中分微卷的短发，微塌的鼻子，鼻翼的雀斑都符合，除了那双画得很大很亮的眼睛。

“你又想往我书包里放虫子吗？咦，你会说话啦！”

少女好像为克莱尔会说话而感到高兴。

“你为什么会认出我？”

“你身上有股昆虫的味道啊……啊，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少女说明了缘由，少女就是艾莉缇，她每周都会去旁听海斯维导师的历史课，坐在最后一排。她要在教堂工作，她需要了解帝国的历史。

但她是平民，那里是个贵族学校。贵族普遍看不起平民，她遭受到了欺凌。有人骂她是“卑贱的平民猪”，骂她是“瞎眼偷学贼”，朝她扔石子，往她书包里放虫子。

这些她都可以忍耐。

直到有天她被推入了水池，弄湿了阿婆亲手缝制的修女服。她生气了，向海斯维导师告发了克莱尔。因为她当时听到有人说了一句：你瞧，哑巴克莱尔又干坏事了！跟他偷爵位的父亲一样！

海斯维导师找到克莱尔问明真相，可克莱尔就是不说话。最后没办法，只得让克莱尔停课反省一周。

从那过后，艾莉缇再没去上过课。海斯维导师会趁着礼拜过后，留下来单独为她讲课。

她之所以道歉是因为她错怪了克莱尔，她现在知道了，当时推她进水池的，不是克莱尔。那时她没有闻到昆虫的气味，而很明显她忽略了这一点。

教堂外的台阶上，夜色已经降临，少女拿出糕点给克莱尔吃。

“我不爱说话。”

“我知道。”

“我喜欢昆虫。”

“我知道。”

“我没有恶意。”

“我也知道了。”

不善表达的克莱尔喜欢艾莉缇，他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给她，希望她也能喜欢，但哪有女孩喜欢昆虫的。

“你不喜欢昆虫？”

“嗯，不喜欢，但也不讨厌，它们的歌声很动听。”

“你很像巴玛洛斯燕尾蝶。”

“你是在赞美我吗？”

“嗯。”

“谢谢，你能描述它们长什么样子吗？”

“它们有着跟你头发一样漂亮的金黄色翅膀，像教堂玻璃好看的花纹，常出没在帝国东部的卡孟加草原……剩下的我还没调查完，以后说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