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阳王府占地极大,雕栏画栋,富丽堂皇。而在这片恢弘气派的楼宇正中,却出现了大片突兀的竹林。
竹林青翠欲滴,长势极好,从高处眺望,只能见到竹叶婆娑。
风吹竹弯,露出里头三圈四圈的铠甲护卫,一丝不苟的守在原地。
他们守卫的正中有一座雕刻精美的乌木小楼,玉树临风的小王爷正坐在小楼前的石桌上,与一位朝中要员对弈。
他青葱玉指夹着一枚白子,“啪”的落在红木棋盘上。
与他对弈的男子不由皱眉,胖乎乎的手指上黑子不断翻转,犹豫半晌落不下子。
小王爷等的有些不耐烦,指甲叩了叩案面催促。
“快些,这子都要在你手里抽芽了。”
冥思苦想的朝中要员被他吓得手指一抖,黑子猝不及防的掉落在棋盘上。下在了一个极臭的位置。
“哎!这不算!这子不算!”
朝中要员胖乎乎的手连忙去捡,被小王爷一巴掌拍在手背上,棋子再度落回原位。
“你个老不休,怎能如此品德败坏!落子无悔!落字无悔!”
朝中要员苦着一张脸,这拿棋子的手拿也不是,不拿又舍不得。
小王爷却是喜笑颜开,连忙落下一子,麻溜的伸出手去,将大片的黑子摞下棋盘,装入自己的棋盒里。
这一吃可吃了黑子的半壁江山,朝中要员那双胖乎乎的手连忙遮盖住棋盘,阻止小王爷继续摞棋子。
“不可再吃!不可再吃!在吃就没了!小王爷!”
小王爷一把挥开他的手,指尖极其灵活的就将剩下的几颗棋子都给捻了去。
“有输有赢才是下棋的乐趣啊!”
小王爷看着棋盘上遍布的白子,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么赖皮!还有什么狗屁乐趣!
朝中要员丢了手中的棋子,闷闷不乐的从怀里掏出一支青色的鸾鸟衔珠钗,依依不舍的抚摸了两把,才咬牙将它递给小王爷。
“下官愿赌服输。”
小王爷看着这支簪子,嘴角忍不住上扬。迫不及待的从他手中接了过来,将这支玉簪子举到半空。
暖黄的阳光从鸾鸟衔珠玉钗中透过,折射出冰凉润泽的青光,照在小王爷雪白的藕臂上,更添夺目光彩。
“嗯,本王最是欣赏你这样言而有信的君子。”
朝中要员肥胖的大饼脸不由抖了一抖,这哪是欣赏自己,分明就是欣赏这支簪子!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更可况是这个富贵无极的汝阳王府小王爷,就是要了他全部的身家,他也不敢多说上一句。
朝中要员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在他肥头大耳的脸上却难免生出几丝谄媚。他双对着小王爷作揖,恭敬的说道。
“不敢不敢,小王爷谬赞了,是小王爷棋术高超。”
小王爷十分敷衍的点了点头,依旧眯着眼睛瞧这支翠玉鸾鸟衔珠钗,确认这就是自己想要的那只青玉钗,这才满意的将它收入怀中。
这么漂亮的青色簪子,婉婉回来了见到,一定会满心欢喜吧!
思及此处,小王爷漂亮的脸蛋上便不由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转念想到这个朝中要员还在,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作出一副年少老成的模样。
“本王也只是略懂,权作平日消遣。”
他本就是为了这支簪子才叫这个胖朝臣来下棋的,如今簪子到手了,自然也懒得再与他打交道,头也不回的对他罢了罢手。
“下棋这事,着实有些费神,今日本王乏了。改日再在下吧。”
哪里费神了!这么简单的布局!还接连不断的放水!小王爷您好歹真的动动脑筋啊喂!
朝中要员的小眼睛撇了一眼小王爷身后的珐琅钟摆,很是不舍。
原本小王爷就是拿这座钟摆当下棋的筹码把自己吸引来的。自己又不好意思上来就把小王爷的东西赢了去。本想来来回回各有输赢,将小王爷哄高兴了再把这座钟摆赢走。
哪晓得小王爷赢了东西就赶人!真是太不要脸了!
朝中要员心下不爽,但又不敢与小王爷撕破脸皮,只得咬了咬牙,吃下这个哑巴亏。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与小王爷这个抠门鬼来往。
他起身对着小王爷行了一礼,便实相的说道。
“叨扰了,那下官告辞。”
小王爷点了点头,盘腿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座上,捻起一颗葡萄放入嘴中,惬意的罢了罢手。吧唧着嘴,连敷衍送别的话都不说了。
胖朝臣好歹也是圣上跟前的红人,朝中的要员。小王爷此举对他很是不尊重。他不由青了脸,轻哼一声,甩袖离开。
他心中生着闷气,步伐匆匆,也不看路,一头撞在了恰好来找小王爷的青竹纹衫的中年人胸口。
青竹纹衫的中年人也没料到他会一头撞上来,当即被他顶的摔倒在地,吃痛的捂住胸口。
“哎呦!”
肥胖的朝中要员也被这股力反弹在地,一屁股将柔软的泥地做出一个坑,没好气的指着中年人骂道。
“你走路不长眼睛啊!”
青竹纹衫的中年人被他的话气笑,暗叹这人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厉害,抬头刚要骂他,却发现竟是个熟人。
“凌云兄,怎么是你?”
他率先站起来,起身走去拉还坐在地上的朝中要员。
被唤作凌云兄的朝中要员见到来人也是一愣,将手伸出去,借助中年人的力道站了起来。
“沈贤弟,你怎么在此?”
他拍去身上的泥土,整理了衣衫,还将脏了的手掌往袖子上擦干净了,才热络的拍到沈承的肩膀上。
沈承从前与这个胖朝臣做过同窗,互相很是欣赏,许久没见面,彼此也甚是有些想念。
他对着胖朝臣行了一礼,含笑说道。
“如今在小王爷手下做事,今日是有要事来寻他。”
沈承侧首撇了一眼身后的女子,胖朝臣便心中了然。只是听闻自己的同窗竟在汝阳小王爷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手下做事,当下黑了脸,严肃的一把拉过沈承说道。
“贤弟!你怎如此糊涂!
这汝阳王府是个什么地方,别人不清楚,你难道还会不知道吗?!
听哥哥我一句劝,速速离开!不要趟他们皇家的这趟浑水!”
沈承见他如此关心自己,心下有些触动,不免也担心他祸从口出,当下制止了他。
“凌云兄!这可还在汝阳王府”
这一提醒,胖朝臣便立刻噤了声,后怕的左右张望了一番,见四周无人,才松懈下这口气来。
只是他不忍明珠蒙尘,壮了胆子凑到沈承耳边压低声音,再度劝道。
“贤弟!我知你是为我好,只是哥哥必须得多一句嘴,这汝阳王府实在不是个好地方。
这通府上下皆是无才无德之人,你待在这里也只是蹉跎岁月!
凭借贤弟的才能,走南闯北何处不是前拥后代,视为上宾!若是你被胁迫我”
“凌云兄!”沈承再度打断他,对着胖朝臣摇了摇头。“我在这里很好,凌云兄不必担忧。”
胖朝臣焦急的一跺脚,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好什么好!一点都不好!
他富可敌国,方才还昧了我的簪子!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沈承不由失笑,拍了拍胖朝臣的肩膀说道。
“小王爷最是喜欢青色的小物件,他向来不拘小节,改日定会拿别的东西补偿你的。”
胖朝臣听闻改日会有补偿,心下便略舒坦些,只是不能做出自己心疼这么个簪子的小气样,便冷哼一声说道。
“不是簪子的事儿,凡事以小见大!”
沈承心中了然,脸上却是依旧十分给面子的浅笑点头。
“凌云兄说的在理,我也知凌云兄说的皆是肺腑之言,只是有些事,除了小王爷,没人会帮我。
我在这里,一切都是自愿的。”
除了小王爷,没人会帮他
胖朝臣的脑中不由闪过一丝片段,随后目光惊惧的望向沈承。
“你该不会是还对那事,尚未死心?”
沈承面容清俊和善,对着胖朝臣露出一个再温柔不过的浅笑。
“正是。”
得到他的肯定,胖朝臣恐惧的后退半步,食指颤抖的指着他。
“你!你!糊涂啊!
天道轮回,你这是逆天而行!”
沈承面对他的指责,依旧好脾气的笑着,仿佛是个再好说话不过的老好人。只是他那双睿智的双眼,却是闪烁着坚定的亮光。
“何为逆天而行?
上天从未规定过什么,一切都是靠人自己琢磨出来的。
长生不老、天生神力,难道不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吗?
我只是在帮他们实现这些遥不可及的愿望罢了。”
胖朝臣与沈承对视着,终究败下阵来。他觉得沈承说的不对,却又找不出缘由来反驳他,只得叹息一声,罢手离去。
“你!荒谬!哎!”
胖朝臣与之前一般行色匆匆,逃离一般,只是心事重重,步伐多了些沉重。
沈承回转过身,目送他因为肥胖而显得有些佝偻的背影离去,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无人理解的孤独。
“荒谬与否,来日便知”
听闻沈承的呢喃,胖朝臣的背影不由一顿,随后他掩藏在宽袖里的手紧了紧,头也不回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