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这并不是许今第一次看见这个属性栏。

自从他穿越后，就发现只要心中动念，眼前就会浮现属性，把观测对象的各项数值体现出来。

这个犹如游戏人物属性栏的金手指，可以说是许今前世的唯一遗产。

而通过尝试，许今发现，这个金手指，不仅可以侦测，还能够用能量，直接修改自己的属性！

许今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金手指要是在前世出现，他一定会欣喜若狂。

但穿越后的世界，残酷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发现金手指带来的快乐，也被抹去了大半。

此时的季国，开国不过九十载，正该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

但诡异的是，自从上一代季王驾崩后，新王继承大宝，改元“正景”不过十三年，却仿佛有一只黑手在幕后操纵般，整个季国一改繁盛，各种灾厄层出不穷。

正景三年开始，八年间南方诸郡接连遭遇四场大旱，赤野千里，民不聊生；而北方先是受了白毛灾，后又遭蝗虫过境，遮天蔽日，啃噬草场，灭绝农牧。

连年天灾之下，朝廷各处救火，致使国库亏空，最后甚至是靠季王动用王室内帑赈济，才勉强支撑百姓民生。

但比灾难更可怕的，是人心。

季王为维护统治，迷信方士，多次组织祭天，降下罪己诏书，企图感应传说中的神明，终止天祸，但却是收效甚微。

甚至在正景八年的“九连山大祭”中，季王正在禳星布斗，祭祀苍天之时，从西方飞来赤星，坠落大地，带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地震！

于是在有心人刻意挑拨下，国朝内谣言四起，言说季王无道，致使苍天责罚。

渐渐地，随着野心家的出现，整个季国八方动荡，卷起十二路烟尘，聚拢流民，啸聚山林，劫掠如火。

如此天灾人祸，两相煎逼，直接动摇了朝廷的统治。

国势愈发糜烂，恶性循环之下，原本在诸国中还算强盛的季国，渐渐衰弱下来。

加之朝中又有奸佞弄权，舞浊排清，群臣贪腐，尽管季王有心再整朝纲，但外有反王，内有国贼，早已是无力回天。

三年前，国都赤禹城一场莫名大火，更是险些烧死兢兢业业的季王。

自此季王消沉，更令天下看到了朝廷的衰弱。

于是遍地皆反，各郡不服中央，豪强划城自治，朝廷彻底失去了对底层的控制。

草民从此只知县君，不知王化，礼崩乐坏，从此开始。

而许今莫名穿越而来，借尸还魂，就是附身在舞阳县外一个饿死的少年身上。

尽管同时觉醒了属性栏，但许今刚刚醒来，就发现自己被裹挟在一大群流民当中。

当时，周围饿绿了眼珠子的灾民，正准备对他下手，杀人吃肉。幸亏许今忽然醒来，靠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猴子偷桃偷袭两个领头的，才逃了出去。

但他那时骨瘦如柴，一个人流浪荒野，连多走两步都是奢望，就只能靠一点点草根、细泥和露水过活，煎熬宛如地狱！

这样的日子，许今支持了七天。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活活饿死的时候，遇上了从会泽县赶回舞阳的林烈峰。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个冷面大汉居然把许今救下，带回了四方馆。

随着林烈峰成为四方馆内堂的传功师傅，许今也是鸡犬升天，破例被安排了一个外堂杂役的活计。

虽然没工钱，只包食宿，仍是最底层，干着四方馆里最苦最累的活，还时常要受管事张元的压迫，但对许今来说，能填饱肚子，有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已经是犹如天堂了。

他实在是饿怕了！

但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在外堂做杂役的日子里，许今不断了解、分析着环境，听说了不少武林、江湖的轶事。

他内心嗤之以鼻。

有着属性栏这个金手指，他先查看了自己的属性。因为填不饱肚子，长期营养不良，许今的力量、速度、体质比同龄人还要差上许多，三维数据都是1。

而把外堂的各色人等全部侦测了一遍，许今发现这些成人，三维数据都在2左右，很符合体型差距。

也就是说赫赫有名的武馆四方馆，外堂这些人，不过都是些普通人，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但某次意外，他又见到了一直待在内堂的林烈峰。

好奇之下，许今偷偷侦测了他的属性：

‘林烈峰：力量--20、速度--18、体质--5、外功--解牛拳.’

当时许今就被深深震撼，险些叫出声来。

因为他知道，以林烈峰这样的属性，放在前世，就是陆地神仙！

是什么能让林烈峰的数据十倍于普通人呢？

许今看着‘外功--解牛拳’的属性，恍然大悟。

是武功！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武功高手的存在！

震撼过后，许今便对属性栏有了些猜测。

他清楚地意识到，属性栏的关键点，在于能量。

在想尽各种办法后，许今花了将近两个月时间，积累到一点能量。

当天夜里，他就迫不及待把能量加在‘力量’上。

按下“+”号按钮的瞬间，许今就感觉如久旱逢甘霖，从骨髓中荡漾出来一股温汤般的热流，疾走全身，令他力量大增，连带着身形都有些膨胀起来，同时属性赫然变成了：

‘许今：力量--2、速度--1、体质--1、能量--0’。

力量达到2点，许今只觉有用不尽的气力。但孤证不立，他暗中通过测试，确定了自己力量至少有一百斤，达到了正常成年男人的水准！

至此，他终于确定，这个被他命名为“玄黄”的属性栏，并不是幻觉！

在荒野中孤独挣扎的日子里，许今曾经告诉过自己，绝对不要再过这样的生活，一定要出人头地！

而“玄黄”，就是他在这个乱世当中，通往成功的大门！

从此，许今坚定信念，开始疯狂积累能量。

因为暂时只有补充饮食才能积累能量，他化身干饭人，甚至由于吃得太多，惊动了外堂的高层。

四方馆可不是善堂，杂役不入人口簿，是可以清退的底层，寻常只能填饱肚子，哪个敢像许今这般大吃大喝？

早就看他不爽的张元借机狠狠教训了他一顿，更是放言若有下次，便要把许今开革出门！

于是虽然留在外堂，他的待遇却更差了。

渐渐的，许今不满足于靠日常饮食积累能量的缓慢进度。

因为有了“玄黄”，他不安于现状，已经计划要通过增加属性，伪装成武道天才，同时拉拢当地人，从而拜入内堂，修习武功。

许今深刻明白，有了拳，就有权！有武功傍身，就算不能飞黄腾达，也绝对不会再像从前一样，随波逐流，被时运主宰！

但一个难题，横亘在许今面前：

补充饮食，要钱！

邀买人心，要钱！

交纳束脩，也要钱！

一切的一切，都需要钱！

可钱比爹娘亲，舞阳县尽管经济发达，但能轻省赚钱的门路早就被人占了，哪轮得到他？

多番遴选，在保证安全与稳定的前提下，许今终于选定沤肥、卖肥这门一般人看不上的生意。

原因无他，如此腌臜的行当，但凡有些出身，谁会去做？

君子远庖厨，良家子连厨房都不愿去，更何况这事关五谷轮回的贱业？

最终许今经过考察，甚至花了一顿拳脚，才和管理脚头行的香夫姚重阳拉上关系，暗地里做起了收集金汁、密封堆肥，而后卖给县外的佃户的买卖。

幸而天遂人愿，许今与姚重阳合作不过二十天，五五分账，也已经各赚了二两银子，抵得上寻常人家一年的花销。

但属性栏犹如无底洞，挣来的钱还没在许今怀里焐热，就都贡献给了舞阳县的各家药膳坊。

换来的，是躺在属性栏里的一点能量。

“许今，许今？”

随着一阵摇晃，许今从沉思中醒来。

眼前天光大亮，他看了看日头，升起老高，已经到了辰时，头皮发麻，不敢再多想：

“老姚，不说了。四方馆巳时开门，要是误了时辰，被张元抓到把柄，恐怕就要趁机把我赶出去！”

说着，也不啰嗦，拉起独轮车飞奔起来。

“许今，万事小心啊！”

身后传来姚重阳的大嗓门，许今一笑，径直向三衢大街跑去。

但没跑多远，见路上人来人往，许今心下估算，这般拥堵，拉着车无论如何不能在两刻钟内赶回四方馆，于是决定抄一条近路。

那是舞阳县南面一片废弃的居民区，暗巷如线团乱麻，纵横交错，两边又都是年久失修的逼仄民宅，许多流民、泼皮、乞丐、人牙子藏身其间。

环境有些骇人，但胜在僻静，能在半刻钟内到达四方馆！

于是许今心急之下，只得拉着车钻进无名巷。七拐八拐，就在快要到三衢大街的时候，突然感觉一阵冷意袭来，背后毛孔直立，仿佛面前潜藏着什么危险的野兽。

他头皮发麻，心知不对，连忙加速，但就在刚刚加速的瞬间，眼前的废宅里传出响动，闪出一道黑影，动作极快，口里叫到：“着！”，接着当空洒出一团石灰，抛洒开来，拦住了去路。

许今脚下猛踩，刹住身体，却不想身后也蹦出一个人影，一股大力推来，就要把他连人带车掀翻。

突遭偷袭，石灰当头，又是前后夹击，许今干脆闭起双眼，扯开麻绳，就地一滚，从车把下面翻出身子，顺脚在轮毂上一蹬，把独轮车踢翻，圆桶滴溜溜滚下来，一着不慎，狠狠地砸在身后偷袭者的脚上。

一声闷哼传来，石灰缓缓散去，许今靠墙而坐，看清四周。

车子和木桶横倒在小路上，而旧巷里一前一后，两个人把自己堵在当中。

巧的是，这两人许今都见过。

前面这个使石灰的，叫侯琦，是个三角眼瘦高个，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挥着磨得发亮的砍刀，发出呜呜风声。

后面那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叫朱五，一双绿豆眼上下乱转，显现出十分猥琐。

这两个是三衢大街这片有名的混混，几年前流浪到了舞阳，便靠着一手石灰偷袭加乱刀劈砍的技术，在暗处杀人越货，在泼皮界混出了不小的名声。

“哦吼，居然是条大鱼？”

侯琦看着许今胸前绣着的“方”字，眼珠子滴溜溜转着：

“小兄弟，别害怕，我们俩可不是坏人！”

许今面露鄙夷：“原来是猴猪兄弟。”

侯琦怪笑道：“小兄弟认得我们？”

一边说着，他一边朝朱五使了个眼色。

朱五会意，配合着侯琦，脚步缓缓压迫上来。

“不知小兄弟可是叫许今？”

许今见二人前后呼应，靠着狭窄的环境，隐隐封住了他逃遁的所有方向，又直呼姓名，显然早就图谋不轨，心下一冷，忽然想到某些关窍，答道：

“我叫张有权。”

侯琦闻言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撕破伪装狞笑道：

“好小子，你还真聪明，敢骗我？本来我准备过两天再动手，没想到今天你自己送上门来！”

‘果然，这猴猪兄弟，与张元、张有权这对狗叔侄有关！不然他们怎么会如此笃定我不是张有权？’

许今心中凛然，立刻猜到这二人的来意！

‘这张元，居然真的要杀我？顶替张有权的职分，并非我的本意。

原来在这些人眼里，挡路的人就要死。一条性命，竟如此轻贱么？’

尽管穿越数月，但许今前世二十年的和平生活，令他还是无法完全融入这个世界，对于乱世的认识，还不顾深刻！

他轻吐浊气，试探问道：

“是张元让你们来杀我的？”

“嘿嘿。”

没想到说话的不是侯琦，反而是身后的朱五，他绿豆似的小眼睛里发射出残忍的光芒，就好像许今是一头待宰羔羊：

“张爷说了，杀了你，我们兄弟俩就能进四方馆！”

“呵。”

得到确认答案，许今不怒反笑，笑声渐渐有些癫狂，浑身都颤抖起来。

一种悲凉的情绪在胸中升腾，他终于明白，自己已经不再是前世那个和平年代的宅男，而是来到了季国，来到了这个人命贱如草的黑暗时代！

张元的恶意，猴猪兄弟的狙杀，终于如同刀锋，撕开了他心中那最后一层的稚嫩。

这一刻，许今完全摆脱曾经的天真。

他变了，变得不再相信这混账的世道，不再相信这扭曲的人性，也不再将自己的生命，寄托于旁人的所谓怜悯！

他决定，要用尽一切力量，在这个世界上，保护好自己！

不论付出任何代价！

抛去了最后一丝迟疑，许今不再迷惘，他的灵魂在怒吼：

任何人，也不能伤害我！

你想杀我，那我就先杀了你！

想透这一层，许今眼中闪过厉色，杀意迸发，发动属性栏，面前二人的数据立刻浮现：

‘侯琦：力量--2、速度--2、体质--2’

‘朱五：力量--2、速度--1、体质--3’

‘二打一，他们又有武器，我吃亏，除非......’

许今明白，自己虽然力量与正常人接近，但毕竟气血不足，体质和速度拖了后腿，难以持久，必须速战速决。

见猴猪兄弟越逼越近，他心里发狠，把刚刚积攒起来的一点能量，重重的加在‘力量’上。

瞬间，他感到一股熟悉的热流从骨髓深处涌现，顺着躯干流动，传递四肢百骸，让身子如泡温泉。

全身的肌肉纤维都好像在疯狂生长，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筋肉开始壮大，撑起了原本宽松的衣衫。

而他的属性赫然变成：

‘许今：力量--3、速度--1、体质--1、能量--0。’

力量3，已经超出了常人，能算得上大力士！

而当许今正在蜕变之时，猴猪兄弟见他浑身颤抖，对视一眼，也按捺不住歹意，脸上露出狞笑。

候琦高高举起砍刀，就要劈砍下来：

“小东西，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雪亮的刀片映出惨光，冷气森森，当空直劈，逼向许今面门！

但就在逼命一瞬，许今猛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乍放，好似火焰流动。

浑身骨骼弹抖，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豆声，整个人像一头矫健的猎豹，含胸拔背，身后向后缩了半步，双手从胯间升起，饱满划圆，两手合十，“砰”的一声，稳稳地将砍刀夹在了掌间。

“怎么可能！”

在侯琦一脸震惊中，从刀锋与手掌背后，许今缓缓抬头，眼光深邃，悠悠问道：

“哦，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