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没有被愤怒蒙蔽双眼，不杀颜良文丑，就还与袁绍留有余地。这样就能从容撤退。否则，无异于惹火烧身。到时候，以袁绍的影响力，恐怕更难有人接纳他。

北风呼啸，奔腾的黄河水令人心神烦躁。

高顺凑了过来。

“主公，真的重回长安？”

“唉——”

“……”

看到吕布叹息，高顺心里五味杂陈。

从并州到司隶、帝都，吕布的晋升之路如有神助。

骑都尉、主簿、中郎将、都亭侯，奋武将军……温侯！

这是一个小人物一步步崛起，执掌天下的故事。

吕布走到哪里，哪里都为之颤抖！

捅破天的吕奉先！

高顺佩服吕布。

行伍之人，无不羡慕吕布这般官运亨通、叱咤风云！

吕布，就是他们梦想的样子。

吕布的成功给了他们一缕希望。

一个武人，也可以入主中枢、力挽天倾。

谁说必须文人治国？吕布办到了关东诸侯想办而办不到的事情，足以说明问题。

如今看到吕布不容于世，高顺心里很难过。

“主公，袁绍既然不能容纳我们，就投奔别人啊。兖州的曹操、青州的孔融、还有幽州公孙瓒。”

说到这里，高顺眼前一亮。

“主公，不如去投奔刘备吧。刘备现在风生水起，势头很猛，不见得比袁绍差了。”

近些日子，袁绍总是说刘备如何如何。

高顺也留意了一下，结果真的被惊到了。

如果说吕布之前是如有神助，那么刘备现在就是天神本神。

退曹操、碾袁术……刘备多年不显山露水，一入徐州便化龙。

前后不过几个月光景，刘备就已经从漂泊的浪子变成了坐拥四郡的成功人士。

要是继续保持这样的劲头……天呐！

高顺都不敢想。

他仿佛看到了光武帝的影子。

或许刘备就是下一个刘秀。谁知道呢？

同样的乱世、同样的天才统帅……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自从见证吕布一步步走上巅峰，高顺以及其他追随在吕布身边的这些人都相信了，有的人，天生就是干大事的。

别看现在的天下被二袁主导，但未来，真的充满可能。

董氏有多强，天下诸侯都见识过了。

袁氏现在就像当初的董氏那般强，未必不会重蹈董氏的覆辙。

刘备现在虽然不如袁氏，但这股上升势头却没有哪个诸侯能比。

当今天下，袁氏的确如日中天，但是还有曹操、刘表、刘焉、公孙瓒、马腾韩遂等势力。

除此以外，就是新近崛起的后起之秀——刘备。

乱世出英雄，真的说不好的。

历史总是有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公认的赢家最后陨落、不被看好的玩家最终逆袭，都不是啥稀罕事。

战国末流之秦国一统天下，陈胜吴广揭竿而起终为王，项羽雄霸天下却兴汉……

汉历十二帝又被新截断，而后，光武帝又开汉室百年辉煌。

前朝国祚二百年，今朝也已走过将近二百年……

所以，真的说不好的！

反正都是投奔，投谁不是投。

现在投奔刘备，万一成了从龙之臣……

高顺的思路已然打开。

他不仅仅是安慰吕布，而是真的感觉到了另一条路。

然而，吕布却无动于衷。

也罢，幻想终归是幻想，在刘备没有夺取天下之前，谁也不能打包票。

高顺重新把心思聚焦在吕布这里，或许主公真的是打算回长安吧。

大主意还是得主公拿。

念及此，高顺提醒道：“若是再回长安，李傕郭汜必是阻碍，需得好好谋划。”

“不回去。”

吕布抿抿嘴，微微叹息。

“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吕布一生行事，何曾后悔？”

“我思虑再三，还是去投奔河内太守张杨算了，唉！”

同是并州老乡，想必是可以的。

离开长安的时候，他并没有把这个并州老乡放在眼里，只顾着投奔二袁。

先遭袁术拒绝，如今又被袁绍猜忌。

这天下诸侯他算是看透了。

嘴里说着正义，心里却想着利益。

说什么“兴义兵，勤王室”，背地里全都是各自的小算盘。

要不是他吕布奉诏讨贼，董卓现在估计还是活蹦乱跳！

靠关东诸侯去讨董，董卓绝对会善终。

想到自己在长安拼死拼活，把一身的荣华富贵都搭进去了，何必呢？

“想我吕布奋战半生，凭借自己的努力出人头地，却又为了辅佐汉室沦落至此……”吕布望着滔滔的黄河水，满目萧然。

他为汉家天下做了这么多，也该为自己想想了。

也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投奔谁，都不如自己抢地盘。

汉家的城池，也有他吕布的一份！

高顺看到吕布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说什么好。

眼下何去何从，的确是个问题。

就让主公好好想想吧。

希望主公可以考虑考虑徐州的刘备。那虽然不是老牌诸侯，但是锐意进取，更重要的是，刘备现在已经成了气候。

只要主公能够放下身架……

然而，高顺知道吕布的骄傲。

投奔同乡张杨，应该已经是主公相当艰难的决定了吧。

一个本就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强人，已经不知不觉背负了太多名声，想再回到从前，再毫无负担地投靠曾经比自己低微的人物，很难了，除非真的走投无路。

虚荣，又有几人能摆脱？

“高顺，你认为我与刘备相比，孰高孰低？”

喧嚣的黄河水突然沉寂，天地间只剩下吕布这一问。

前几日，他听遍了袁绍对刘备的赞美。

起初，他只觉得那是人之常情，袁绍感激刘备举荐他儿子为茂才，很正常。

不论换作谁去举荐，都会得到同样的赞美。

但是现在，他嫉妒，非常嫉妒！

嫉妒刘备、记恨袁绍。

“袁绍是个感恩的人。”吕布这样想到，“所以为什么他不称赞我呢？”

吕布自认为帮助袁绍对付黑山贼尽心尽力，战功赫赫。

可是袁绍不仅不表扬，还要杀人灭口！

他吕布到底做错了什么？

一个远在徐州的刘备都能比他更受重视！这是什么道理？

他为袁绍流血流汗，多要求点报酬怎么了？

“或许是远方的月亮更圆吧。”高顺同样很失落。

“我不服。”吕布的目光突然深邃，“我吕布什么人？刘备什么人？我岂会连刘备都比不过？”

“主公是为朝廷拨乱反正的英雄，保卫长安的温侯！刘备不过是一个卖草鞋的，怎么能与主公相提并论？”成廉立即说道。

魏续、宋宪相视一笑：“织席贩履之辈，焉能与匡扶朝廷的温侯媲美？”

“袁绍！”

吕布一边说，一边凶狠地回望了一眼邺县方向。

“你给我等着！汉家的城池人人有份！”

“邺县也不是非你袁绍莫属！”

“这是你逼我的！”

吕布盯着自己握紧的拳头，心中的目标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