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大院的主人回来了。
这个消息传遍了冀州张氏。
冀州张氏延绵百年,以武魂传家衍宗,历代名将辈出。张家大院是先祖居住之所,是冀州张氏的圣地。
十七年前,京城忽然传来噩耗,皇帝污蔑当朝右丞相张靖谋反,将他满门抄斩。皇帝本下旨要烧了冀州张氏宗祠和张家大院,却被张氏全族群起阻拦。当时的情势,若是强行将张氏宗祠和张家大院烧毁,冀州便真的要反了。
冀州太守只好象征性地拆了宗祠和大院的大门,运到京城去,就说已经奉命烧了。过了没几天,族人又将新大门装了回去。
十七年来,张家大院一直空着,只有一个张家老奴张忠保不时过来照看。
张氏族内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言,张家大院的主人、正房唯一的余脉,一定会回来的。
***
张忠保推开名剑堂的大门,牖钉转动之声在昏暗的堂内悠悠回荡。
堂上所供奉的不是祖宗牌位,而是张氏历代名将的佩剑。历代名将仙逝后,他们的佩剑就会送到张家大院名剑堂供奉起来,激励后世子弟振兴武魂、匡扶天下。
堂上跽坐着一位年轻人,只见他乌髻高束,宽肩窄腰,身着玄青剑服,手边放着一把剑,门口透进来的光正好打在他挺直的背上。
“少主,族老们来了。”张忠保对着少主的背影拱手道。
少主一手拿起身边的宝剑,站起身,转过头来,目光幽沉。
“好。”
冀州张氏共有三十二房,其中最大的有五房,分别是姚定、炎州、太苍、离州、下川五府。听说正房少主回来了,五房族老们从各府赶了过来。
张忠保跟在少主身后。少主年方十七,剑眉修容,步子沉稳,颇有主人当年之风。只是他年级尚轻,这些年来又一直在张家村隐世,与冀州的联系断了十二年,不知族老们会不会认这位正房唯一的嫡子。
议事堂上,五位族老分别坐着,谁也没说话。姚定府张氏的族老张启刚从桌上拿起茶盏,便见到长房那个嫡子走了进来,他又把茶盏放了回去。
五位族老起身行礼,少主一一还礼,转身还坐于主位。
几位族老交换了眼神,炎州府的族老张赟起身道:“敢问长房少主,身上所佩可是唯心剑?”
少主笑笑,将佩剑从腰间解下来,走到张赟面前,双手递给他道:“伯祖父,这是侄孙的佩剑,号墨阳。”
剑长二尺一寸,剑身精铁而铸,剑刃极薄,透着淡淡的寒光,剑柄无装饰,剑刃锋利无比,寒光如霜。
“好剑啊。”张赟叹道,“只可惜,这不是唯心剑。”
“贤侄孙应该知道,当年我们张氏太祖以唯心剑号令冀州各府,如今族中叔伯子弟也只认唯心剑。”太苍族老张帆道。
少主不乱不恼,道:“叔祖父说得极是。幼时在家,父亲常教导‘唯刀百辟,唯心不易’。宝刀宝剑可断世间万物,唯有坚定的心志不能斩断。父亲常说,心在剑在,务必要做到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座上几位族老听了这话,纷纷交换眼色。
张忠保心道,少主这番话哪里是在说剑,是在敲打人心呐。
见众人不说话,少主又笑道:“侄孙还记得三岁时,太苍叔祖父来京城看望侄孙,还送了一把木剑给我。那剑长一尺,剑身上刻了我的名字,那时我爱不释手,就连吃饭也拿在手里。”
“你还记得?”太苍族老张帆愕然,此事他已经记不清了,这长房嫡子当时才三岁,怎么会记得如此清楚。
少主又笑道:“当时叔伯父来京城见我父亲,我在一旁听事。叔伯父当时说,太苍秋粮欠收,麦子比前年少收了一百万石,冀州不是江南那样的粮仓,各府都匀不出这么多粮食来。只炎州给了十万石,离州给了五万石,下川给了三万石,杯水车薪。我父亲立即命人给户部写条子,给太苍发放赈灾银子十万两,着扬州转运使从江南征集赈粮,从水陆二路运到太苍,只给他们十日。”
张帆颤巍巍站起来:“你、你竟全记得?你那时才三岁……”
少主又转向姚定族老张启,笑道:“姚定伯祖父在我四岁的时候来京城,当时的情形我也记在心里。”
于是将当年姚定与近旁的炎州因为争土地发生械斗、张启亲自到京城拜见他父亲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复述出来,当时张启如何借着“负荆请罪”的名义请他父亲制裁炎州一支,父亲又是如何公正决断的,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众族老愕然得说不出话来。少主又一一说出了其他几位族老的旧事,均是他幼年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的事情,有些事,就连族老们也记不清了,他却说得分毫不差。
叙过旧,五位族老都噤了声。
良久,最年长的炎州族老张赟从座中颤巍巍站起来,行至少主面前,颤巍巍躬身身拜道:“长房为大。如今外患频仍、国运衰微,冀州已是大不如前了。今后,振兴冀州的重任就交到少主身上,我炎州一脉唯少主马首是瞻。肝脑涂地,万死不回!”
其他几位族老见状,也纷纷起身效仿。
***
冀州张氏人人都在传,张家大院的主人真的回来了。
少主人年方十七,有过目不忘的天生之才。
他像极了当年右相张靖,又比他父亲多出了几分温和气度。见了谁都是温言和煦,断起事来条分缕析、不偏不倚。
这些年来,朝廷一直有意削弱冀州张氏和冀州军。冀州军管朝廷要的军饷粮草军备,朝廷只按照五成来发,导致冀州军心低迷,边境连吃败仗。
自从少主回来了,冀州军的粮饷渐渐不缺了。原先偷跑回家的逃兵,竟然也接二连三地回营,边境失地的形势总算是遏制住了。也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少主是怎么办到的。
人人都说,冀州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