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群难民的包围,赵隶一行人还未来得及寻到城池所在,就听闻前行鹰羽有人来报。
“报!前方十里一处村落周遭,发现大量村民聚集。聚民之众不下千余!卑下等人混入其中查探,发现皆是年轻汉子,疑似有人撺掇,欲行祸事!”
“如此直过,恐遭横祸。敢问少爷,我们是绕行还是如何?”
听人来报,赵隶猛然就窜出了车架。
旁边坐在马上的牛雄却是哈哈大笑,“未曾想这还有跟俺们这般志同道合的汉子,还以为这天下只有俺们敢反朝廷呢。”
见他如此,吕泰却是忍不住咬牙道:“牛将军慎言!您现在可是陛下钦赐的定远将军,不再是甚匪类!”
“狗屁的将军。”
牛雄翻个白眼,全然不在意。
而此时所有人的视线,也落在赵隶身上。
毕竟他才是队伍的领头之人。
到是陈七在旁边皱眉道:“聚青壮千余,怕是要祸事。若国舅不想管,就绕道速行,快些离开此地。要不就向当地官吏通报……”
说到这,他却是有些说不下去了。
毕竟刚刚见过此地百姓的惨样,他对本地的官吏,还心有怨气。
赵隶看向来报鹰羽,肃穆道:“你可看清所聚之民如何?”
“皆为青壮。”
来人恭敬回禀。
“不,我的意思是他们状态……精神如何?是面黄肌瘦,还是孔武有力?是精力充沛,还是恹恹无力?”
来人回答的很果断,“皆面有菜色,似多日无食,不似有力。”
闻此,他环视一眼四周精壮悍勇,沉声道:“直去聚民之处。”
什么?
众人皆是眉头一皱。
陈七更是肃声开口,“国舅身负万钧重担,岂可在此地蹉跎?千余人便皆是饥馑无力,真要拼杀起来我等也必然损失惨重,且到时候必定暴露身份……”
“谁说要拼杀?”
赵隶拧眉反问一句,旋即语气果决下令,“切记不可露官相,令前队后方皆退三里,就我们这些人过去。”
“国……”
“我意已决,出发!”
赵隶是个很和气,很听得进去话的贵人。
但贵人就是贵人,只要他下决心想做什么,其他人也就只有听令的份。
回到马车里,景陌雪好奇看向他,“你去那作甚?”
眼神复杂地望了她一眼,“去瞧瞧那些行将饿死,被逼的要造反的百姓们,都长什么样。”
“不懂。”
景陌雪耿直回复。
……
半个时辰后,当队伍抵达那处村落时,果真看到密密麻麻的青壮,聚集一起。
不过跟想象中各个激动沸扬的场面不同,此刻所有人皆是有气无力的坐着躺着,少有人走动。
而直到赵隶带人走到近前,才有人上前问话。
从这点就不难看出,若只说军事方面,这群人连乌合之众都算不上。
“你们是做什么的?”
一个方脸汉子带人上前询问。
赵隶拱拱手笑道:“这位大哥有礼了,我们是过路的,想就近买些干粮。见此处人多就过来看看……”
“呵呵,干粮?”
自嘲一笑,方脸汉子瞪了眼不远处有些小动作的人,沙哑道:“快些走吧,咽下周遭百里之地,除了城内,外野再无可食之物了。”
赵隶赖着没走,“敢问一声,你们这么多人在这,做什么?”
做什么?
方脸汉子脸色一沉,“你这厮当真如此不通世情吗?既见我等在此,安敢前来?就不怕我们……”
正说着,却见一留着三角胡的中年人缓步走来,“他们是谁?”
这人面色憔悴,眼带浮肿,就好像几天几夜没睡觉似的,显得十分虚弱不堪。
但方脸汉子却对他十分恭敬,“宋老爷,这些都是过路的。”
姓宋的中年人看了眼衣着光鲜的赵隶一行,沙哑道:“给诸位一句忠告,速速离开此地吧。”
“宋老爷,这些人有马,护卫也有刀。不如……”
身旁有人低声开口。
闻听此言的吕泰一众当即紧张的按住刀柄。
这宋老爷却是瞪了那人一眼,转头冲赵隶他们摆摆手,示意赶紧走。
被吕泰挡在身后,赵隶深吸一口气眯眼道:“一无体力之沛,二无敢战血勇,手无兵刃,亦无器械。如此纵有千人,怕也万难破任何一座城吧?”
闻听此言,四周顿时哗啦啦站起来许多人。
吕泰一众更是下意识就抽出兵刃,紧张四扫。
宋老爷伸手止住其他人的动作,盯着赵隶喑哑道:“你既瞧出来我们将行之事,怎敢前来说这些话?”
深吸一口气,赵隶拱手道:“只是想奉劝大家几句,若真行了那事,可就万劫不复了。”
听到这话,旁边的牛雄登时翻个白眼,不过碍于此刻情景也没出声讽刺就是了。
“狗屁的万劫不复!”
“俺们早就生不如死了……”
“两年了,贼老天两年不下雨,狗官又不肯开仓放粮,还设卡不许俺们自谋生路。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吗?”
“家里存粮吃净,俺老娘都让活活饿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四周汉子们眼露凶光,你一眼我一句叫嚷着,很快就起了劲。
而眼看如此,这宋老爷脸上却是哀意更甚。
“我也是读书人,可不管什么人,总要吃饭吧?”
“两年,我朗州百姓忍了两年,易子相食不知发生了多少次。可结果呢?”
“没有等来朝廷的赈灾粮,没有看到哪处开门接纳。”
“我们是大唐子民不假,可两年死了这么多的人,难道还不够吗?”
面带悲怆,宋老爷哀嚎痛声道:“我们如何不知道这是以卵击石,我们如何不知道这是万劫不复?可不这么做,难道真的眼睁睁家乡父老死绝吗?”
“各城官仓可有粮?”
“必然是有。”
“这样吧,我在这待几日,保证让仓里的粮放出来与你们。你们答应不再行那造反之事,如何?”
“你是谁?凭什么信你?”
“你不必管我是谁,总之也就多等几日的功夫罢了。至于凭甚信我……”
赵隶思索片刻,随即看向正从马车探头的景陌雪,“我把夫人压你这,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