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气势大盛,个个奋勇争先,倾泻着这近年来的憋屈,像只饿虎般窜入敌军阵营,人人莫不是以一当十之勇。
两军接阵只片刻,便羌蒙联军本就心不齐,如今更是一触即溃,纷纷四散而逃,阵形崩坏。
那罕东卫与安定卫的蒙人跑的最快,见势不妙拍马便撒丫子跑。
可怜了步骑混合的羌军,被如狼似虎的明军追杀,哭爹喊娘。
明军可管不得这么多,上官有令不要俘虏,他们便放手开杀了,管你投降不投降抓着头发一扯,便割起脖子来,报首级记功用。
一时间整肃的战场,成了修罗屠宰场,一地无头尸横七竖八摆放着。
有马的羌人还好些,寻着个机会开溜便是,无马的羌人可就惨了,旷野追逐便是明军活靶子。
他们有的欲往崖口所逃,可跑到崖口所才发现,崖口所驻扎的守寨部队却往外跑。
崖口所里旋即冲去了无数凶神恶煞的明军,这伙明军较之山下的更加不留情面,身手了得,招招都是要命的杀招。
未几,自羌人大寨往崖口所东寨门口,一路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羌人蒙人的尸体遍地都是。
此一役明军大获全胜,一扫积年阴霾,乃是三年来从未有的歼灭战。
欲挫其军者,必先隳其士气。
等到明军一番屠杀之后,目力所能及的战场上几乎已经看不到活着的羌人与蒙古人了。
明军粗糙的地打扫着战场,包元乾与罗贯中驭马走至邓平虏一众军官处,只见这里押着几个黑虎羌的高层,甚至一人还是黑虎羌首领。
虽然上官有令不要俘虏,但是对于敌军高层,军士们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姜为指着为首一短衫中年人道:“这人是黑虎羌的首领,想逃被我给追上擒住。”
包元乾给姜为竖了个拇指,此番出关作战,自己才是第一次发现了这姜为的武功,那真不是盖的,马上舞枪弄槊,谈笑间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般。
邓平虏浑身染血,却大手一挥道:“将叛军带回卫城献俘报功,择日枭首弃市,悬之城门示威,让过往的羌蒙番人睁大眼睛看看,还有谁敢犯我肃州卫,蔑视大明国威!”
此番他们偷渡小道,却发现这羌人虽熟悉地形,却差派了蒙人来把守小道隘口。
这些蒙人显然心不齐,对于把守之事松懈至极,被自己带兵抢关成功,绕到了崖口百户所的后方,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长驱而入。
姚听宣此时也到了这战场之上,看着惨烈的战场他哇一声呕吐了出来。
不过很快也稳住了心神,勉强道:“此番...将士戮力,齐心杀贼,本官虽无杀贼之力,却也与诸位共赴时艰,我回去便行文参赞黄大人为众将请功。”
这话前半句是实话,后半句却虚伪至极,众人都明白这姚听宣大概是为自己请功才是。
往日打了败仗,他总趾高气扬的在大家面前指点江山,训斥上下武官。
如今将士们大胜而归,他的嚣张气焰便下了去,想到此处一众军校都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昨夜要是听这姚听宣的,恐怕难有今日之大胜。
邓平虏听郭雄在自己耳边耳语一番,神情有些惊诧,便出声问道:“哪个是包元乾?”
包元乾赶忙下马,推金山一拜道:“标下哨骑营马弓手包元乾。”
邓平虏擦了擦手上的血,负手走来看了看他道:“我似乎...对你名字有些熟悉。”
包元乾见姚听宣在场,便只道:“标下便是在嘉峪关挨了顿军棍的那人。”
姜为听罢面露笑意,暗道这包元乾语不惊人死不休。
邓平虏一听这话,仿佛记起来了什么,神色有些异样,道:“你这次与姜为阵前斩将,振奋军心,回了卫所我会按规矩封赏,只是....你莫要再给我惹出些乱子来。”
邓平虏话里有话,包元乾自然也听了出来,行礼道:“标下不敢!”
邓平虏点点头,虽然前段日子这包元乾给自己惹了大乱子,可茫茫多的军士名字他也记不过来,他身处高位掌一卫之兵马,不可能记得一个小小军士的名字。
同样的,哪怕这包元乾立了大功,再骁勇,在他眼里也不值得记住这名字,他记得的只会是自己指挥有方,率众歼灭羌蒙联军两千人,擒奴酋贼首十数人,斩其大部而归。
至于最底层的士卒嘛.....大鹏展翅九万里,它看不见身下的蝼蚁。
明军打扫完战场,回到大营时,嘉峪关运来的粮草方才将将入营。
众将士看去,不由得哈哈大笑,他们自己也未想到,这战事不到一日便结束了,连这粮草也省了下来。
明军幕府的记事也将统计报来,此役明军阵亡不过百余人,斩黑虎羌八百二十七级,斩两卫蒙人合计二百一十五级,擒黑虎羌贼首阿勃勃。
包元乾听着这记事的汇报,暗道这冷兵器时代大军对垒,一旦一方崩溃,那便是血淋淋赤裸裸地屠杀,他得想起后世萨尔浒之战。
杜松三万人西路军几乎被全歼,而清军损失不过千余。很难想象一比三十的交换比如何来的,后世的自己只是天真的以为两军交战,纵使敌杀我一千,我也该杀敌八百。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一旦战况不利,伤亡一多,军心便要大溃,四处乱窜,那别人杀你一万也用不着付出一千的代价。
回师途中,军士们兴高采烈,马匹上都挂着不少首级赚的盆满钵满,就连那不上阵的罗贯中罗老爷子也抱着自己的册子,满意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看来此次出战,这罗老爷子也算圆了今生著作的梦。
包元乾骑在马背上想着这次自己立的功劳,总得应该给自己一个小旗官当当了吧?若是包大叔和弟弟知道自己当了小旗官会不会大吃一惊呢?哈哈....
姜为这不入流的小吏此次也是立了大功,邓平虏说赏银三十两,官升三级,怎得也该八九品起步了,那以后遇到姜为就不是老姜了,而是姜大人了?
“大包,你懂蒙语,便送你个东西。”
包元乾正想着呢,姜为便驭马走近给了包元乾一块东西。
包元乾接过把玩了一下,准确来说是一块一尺多长的黑铁条子。
铁条制作略显粗糙,上方凹凸不平,看起来年代久远且锈迹斑斑,好像不是什么值钱货。
姜为悄声道:“这是我擒那黑虎羌贼首时寻到的,他挂在心口似乎是什么宝贝似的。”
包元乾听罢自己琢磨了下这黑铁条子,却在一端底发现了几个蒙古文字。
‘古连勒古’
他看着这几字,很小还有些磨损,不过这古连勒古是何意?
他虽认出了蒙古文,却不解其意。
不过既然是老姜送的,不管值不值钱,还是收下好了。
入了卫城,与罗老爷子拜别便欲回帐休整,却被罗贯中叫住道:“小后生,还有一问你可否帮我参考参考?”
包元乾不解,按理说已经完工了的全本,还有哪些不如意呢?
那罗老爷子呵呵笑道:“小后生,这三国志通俗演义万事俱备,却还缺一个开篇题记,题点全书。”
包元乾一听,本就打了一日一夜仗的糊涂脑子突然清醒了起来,不由得哈哈大笑道:“罗老先生,题记在精不在多,你只需两句诗词总领全文即可。”
“哦?可是那唐诗宋词?”
包元乾摇摇头,豪气干云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便是这两句,一字不改,一词不换,我想罗老先生的书定能响彻古今。”
包元乾话音一落早已转身离去,背对着罗贯中,举起双手拜了拜,留下个身影便入了哨骑营。
“滚滚长江东逝水....好后生,可了不得。”罗贯中嘴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心中对包元乾佩服的神情油然而生。
这是清代毛本三国的开篇题记,也是当代人看到的三国版本的开篇题记。较之壬午本三国的打油诗开篇题记,不知道高了多少个档次。
这句摘自明代杨慎的临江仙,几百年来早已是脍炙人口,加上这神来一笔,自然是鱼跃龙门,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