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五年七月十七那夜的剧变,导致了整个肃州卫官僚系统的震荡,建文以来设置四年的文管体系被短短几日拔除地干干净净。
肃州卫上到参议、佥事,下到通判同知全部被军士槛送回京,莫说是肃州卫,整个河西走廊都产生了震动,坊间传言据说那参赞大臣黄大人,是朝中大臣黄子澄的堂弟,前几日便被捉拿回京,连同黄子澄一并论罪。
肃州卫的权力中枢,阔别四年再一次的回到了邓平虏的手中,这让他感到无比痛快,没有割裂的权力,使唤起来就格外的畅快。
从古至今,这权力总是让人趋之若鹜,令人着迷。
包元乾举着个棍子,上面插了二十来支冰糖葫芦,这是他今日在大街上见人叫卖,使了点银子索性把人整个老底都给端走了。
包元乾走到家门口,哨了口声,只见树林中修枝叶的,家门里编竹篱笆的,街道中打扫街道的人齐刷刷地探出脑袋,足有十多号人,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看着包元乾。
“来,一人一串,别抢别抢,都有!”
包元乾一声吆喝,这些人丢下手上活计,便冲来抽糖葫芦吃。
“谢谢包总旗!”
“总旗阔气!”
一阵喧哗,道谢连连,手中的糖葫芦也只剩四五支。
这些人当然不会是扫地的更不会是修枝叶的,他们是卫指挥衙门的兵,准确来说就是调去城东花间坊看守萨仁雅的那群军士。
张骡,卢刚锋也在其中。
包元乾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见好就收,时不时的给这些人带些吃的回来,属于软硬兼施,这伙人都是糙人,不攻于心计倒也受用。
这伙人那日虽然对包元乾有些微词,可那夜若不是包元乾临时调换布防,可能右二户的那几个明哨就要被尽数摸掉,别人潜入大院都还不自知。
还好老三这个暗哨没被发现,千钧一发之际,没能让饭桶那群人溜入内院,他们事后知情才脊背发凉。
他们本就是奉命而去,若是看守出了问题,少不得每人挨几十军棍,再说内院那几具瓦剌人的尸体,也让这群人对包元乾兄弟二人有些侧目,暗道这两人不好惹。
前几日衙门又有调令,让他们这伙人便跟着包元乾这个总旗,来到包家周围附近,乔装成各类闲散人员暗中看护。
这伙人倒成了包元乾的草台班子,成了听他支配的人。
虽然没人跟他们说,不过他们是当事人,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邓平虏同样也让他们缄口勿传。
马六和张骡对包元乾道了声谢,包元乾点点头,入了家门。
如今包家新添了两口人,倒是有些热闹。
包元乾拿着最后一串糖葫芦,走入了原先自己的屋子。
“萨...包雅,给你的,你在草原应该没吃过,好吃。”
里间有一布衣交领,不施任何粉黛,浑然天成的女子,正是北元公主,萨仁雅。
与之前那装扮的萨仁雅迥异,如今风格又成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般。
素颜朝天的面孔,可那红唇却是天生的,不需要任何的口脂朱砂,便娇艳欲滴。
包元乾无意看到她嘴唇就会想到那晚在漆黑的引水洞里......不过萨仁雅心倒是大,从来没有提这件事,事急从权,过了变过了。
萨仁雅接过糖葫芦尝了尝,黛眉一挑,含笑点头道:“嗯,好甜!”
四人那夜商议,如今城东大户有了前车之鉴,不能再犯险。
若是再住大院,显然张骡他们人手不够,若是再加派人手,那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没怀疑的人也容易传出风言风语,哪怕如今邓平虏对肃州卫大权在握,他也不放心这样做。
其次是衙门里,虽说如今文官尽数被槛送,可是行都司却来了一些人,包括那夜的传旨经历官,窦大人,常常往来于官驿,衙门之间,若是发现有个蒙古女子在其中,怕是不好交代。
最后四人想到,衙门不行,大院不成,客栈也不安全,四人没说个所以然,最后是李承恩去询问了一下,却没想到萨仁雅却道,且住在包元乾家中便是。
萨仁雅可是如今他们四人的‘贵客’,不敢怠慢。仔细一商量,前往包家隐居,倒胜过刻意隐藏,灯下黑。等衙门里那几个行都司的人走后,再接到衙门里来住下。
包元乾兄弟二人本就是知情人,此次变乱立功不小,既抓住了范同又保护了两个人质的安全,邓李二人对他们颇为信任。
将萨仁雅安置在包元乾家中倒也是另辟蹊径,不容易惹人耳目,换上百姓服饰,扮作他的远房妹妹,化名包雅,掩人耳目。
包元乾长得就是一副草原面孔,城里蒙古女子也不少,衣服一换与包元乾一家待在一起,竟然相得益彰,毫无违和感。
包元乾直道这才是返璞归真,大隐隐于市,比任何刻意的躲藏都管用。
而那必彻彻则成了包彻彻,成了包时烈的远房兄弟,同住一房,自己则和包布同挤一起。
“那个...哥,包大叔他...是不是不喜欢生人?”萨仁雅疑惑道,如今她的身份,是包元乾的妹妹,自然还是叫习惯的好,不然关键时候容易叫岔。
“没事,包大叔是这样的,平日里对我兄弟二人也颇为严厉,习惯就好。”
包元乾说是这样说,不过心中也泛起迷糊,自己虽然与包大叔相处五年,可是包大叔为人颇为随和,邻里和睦。
就说是当初刚刚认识姜为的时候,包大叔也十分热情,怎么这萨仁雅二人来,他却显得有些冷漠不语,不咸不淡的,好生奇怪。
虽然包大叔早就知道萨仁雅的身份,可是....就算因为是个公主,也不该是冷言冷语才是,有点反常理,这包大叔可是第一次遇见萨仁雅二人。
萨仁雅不计较,她这几日比往日开心了许多,至少没有困在高墙大院内寸步难行。
如今邓平虏全城搜查探子,文官势力一去他又控制了整个肃州卫。
她在包元乾家至少时不时能跟着他出去,虽然不能出城,还有一堆人乔装的人跟着。
不过比起原来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至少是个正常的普通人了,这城里和自己一般打扮的蒙古女子不少,自己丢进人群倒是不显眼。
萨仁雅吃着糖葫芦嘟囔道:“不便宜吧?这么甜,这么好吃。”
包元乾一乐,笑道:“不过些小钱罢了,老包家如今不差这些许钱。你想吃,我每日都能给你买些来。”
如今的包家添了不少新家具,焕然一新,倒也不至于太过丢人寒酸。
萨仁雅的灵眸灵巧一动,神色古怪道:“这么有钱?莫不是有些人卖了我的财物,发财致富了吧?”
包元乾一听,知道她是说的自己一伙明军抢了她的财宝,咳咳了一声道:“那些不值钱的东西,有啥好稀奇的。”
萨仁雅负手轻哼,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不值钱是吧?那怎么有些人拿着我的东西跑去送给自己的心上人,好像还没送出去?你不稀奇,你送它做甚?”
包元乾一听,暗骂包布同这狗东西,张嘴又开始告密,虽然心虚,不过也不屑道:“那叫战利品,什么你的我的,照理来说,你也是老子的战利品!”说罢瞪了瞪她。
萨仁雅却不依不饶道:“嗷,那你告诉我,是我这战利品美,还是你那心上人美?”
包元乾被他冷不丁一问,他本欲脱口而出,莺莺好看,话到嘴边看着眼神侵略的萨仁雅却噎住了。
看着包元乾不说话,萨仁雅眼眸一眨,野性泼辣地逼近道:“问你呢,包—总—旗—”
“当然是姐姐你好看,那崔家小姐没你这般率直本真,反正我是喜欢,嘿嘿嘿...”正在二人僵持间,包布同探出个脑袋笑嘻补了句道,“哥,门口姜大哥找,快去吧!”
萨仁雅皱了皱鼻,作势就要来捶包布同这打岔的崽子。
包元乾正好脱身,眼神恨了恨包布同,让他少乱说话,便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