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军风驰电掣,似有四五千之数,尘土飞扬间不过转瞬就已到了脱欢附近。
“呵呵...这马哈木还是留了后手啊,你等暂且无虞了。”风塞丈眯眼笑道。
包元乾等人从阵中看去,后起大军而来的为首有二大将,一人身材伟岸健硕,似比弟弟包布同还要壮三分,骑在蒙古矮马上似乎人比马还大些,看得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另一人身材中等,却有三分豹头环眼,目光深澈不可捉摸。
脱欢见此二人前来对着自己恭谨一礼,知道这二人是自己父汗的心腹爱将,自然不快道:“兀颜尔,卜颜你们二人可是来阻拦本太子的?”
他神情倨傲,自恃其身份尊贵,说话极为不客气。
“若不是,便随本太子...”
“少主,卜颜奉太师之命前来迎接明国特使,并带太师一句话来。”那豹头环眼的蒙将不待脱欢说完便打断道。
“什么话?”
卜颜淡笑道:“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攻战。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
“少主不要忘了,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脱欢听罢眉头紧皱,他自小被马哈木教导,自然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恨恨地看着前方滴水不漏的明军铁桶阵,自己心爱的女人就在里面,他岂肯甘心。
近在咫尺,可自己如今手中却没有玉玺,相别多年他恨不得立刻将萨仁雅拥入怀中!
他扬起马鞭,“无论如何,我要先行见一见萨仁雅。”话音刚落便驭马而去。
兀颜尔与卜颜带着数十骑亲随紧随而去,走到明军一丝不苟的阵前,卜颜道:“诸位特使受惊了,我绰罗斯部接待不周,卜颜在此向各位赔罪了!”他下马近前说的却是汉语。
明军不为所动,显然谨慎地信不过他们。
卜颜继续道:“我乃马哈木太师麾下左万户达鲁花赤,卜颜,这位是右万户达鲁花赤,兀颜尔。方才我家少主莽撞了些,而太师却并无恶意,若是真想擒你们何须我们几人来此,只消数千骑一冲锋,你们片刻间便要烟消云散。”
阵中明军稍一合计看向风塞丈,风塞丈点点头道:“且放心吧,他们数千骑在此,若有二心都不消与我们费口舌。”
章山端长舒一口气,扬起手随即明军放下了高举的盾牌,松下了防备。
脱欢等人得以看到里间的明军和被俘的哈剌章,他拍马而来喝道:“萨仁雅在何处?本太子要与她一见!”
章山端上前冷冷道:“抱歉,未见传国玉玺之前,任何人不得接近她,否则...别怪我们鱼死网破!”
“大胆!敢与老子这般说话,你们明人都是这般肆意妄为目无尊卑!?”脱欢怒道。
“够了!”一声清脆的娇呵声传来,只见萨仁雅掀开幕帘,双眼冰冷地看着脱欢,散发着清冽的寒意。
脱欢被这声呵斥惊的一凛,他猛地抬头看去。车驾中的女子,已然二十出头,风华绝代。
他对萨仁雅的记忆却仍旧保留在十五六岁时的豆蔻年华,分别多年如今陡然相见他也有些木然。
“萨仁雅....”双目一直打量着萨仁雅,良久方才反应过来,激动地拍着胸膛,“是我,我是脱欢,绰罗斯·脱欢!”他颜开喜逐地看着萨仁雅。
萨仁雅冷面寒霜,银牙紧咬道:“你不必自我介绍,你那张面孔这辈子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你!”
“我....”脱欢被她这么一怼有些语塞,他知道萨仁雅恨他,不过旋即又道:“萨仁雅当年之事,我脱欢实属无奈。而今,我赶走了那觊觎你的乌格齐,独霸和林,你大可高枕无忧了。”
萨仁雅灵眸微垂,黯然冷笑道:“不过也虎狼交替罢了,那我问你,我哥哥坤帖木儿大汗下落何处?”
“这...他如今正在和林。”脱欢眼神有些躲避。
萨仁雅看地真切,知道了大概的结果,失望道:“脱欢,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撒谎都撒不圆!”
她话音刚落,狠狠地将幕帘扔下,两滴清泪无力垂落,情绪有些失控地在车驾内抱膝啜泣起来。
包元乾在阵中,能隐约地听见萨仁雅的哭声,他心中虽有些跳动,但也明白这是必经的一关。无论什么事,瞒是瞒不住的只有自己花时间去接受现实。
卜颜上前按捺住有些躁动的脱欢,对着明军使节道:“贵使的心情我自能理解,不必担忧,你们所需的东西就在和林宫中,且随我等入城便是。”
章山端谨慎道:“何不取出城来,就此交割?”他的使命就是拿到玉玺,在他看来自然是越早交接越好,入城可不是他所愿的。
卜颜笑道:“大人有所不知,玉玺乃极为贵重之物,历来由我家太师亲自收纳。他想借此机会结交大明使者,想与明国修好,自然也需要入城一叙。”
章山端听罢有些不悦,他心想自己虽然是大明来的,可却不是所谓的朝廷使者,这是私活儿见不得台面,这马哈木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正当他犹豫间,包元乾凑近道:“章大人,我看还是先行入城吧,这玉玺极易造假,若是在这野外匆匆交易,恐怕不妥。”
章山端看了包元乾一眼,自然不知包元乾想法,便道:“靠谱吗?”
包元乾悄声点头道:“我看马哈木阴差阳错地把咱们当成了朝廷使者,八成和传信的鬼力赤有干系!”
“哦?”
包元乾继续道:“鬼力赤素有二心,章大人想想若是肃州卫差人,那马哈木自然不会恪守两国使节交往,不定半路差人截杀也不定,这样一来倒会影响鬼力赤原先的计划和安危,我估摸着八成是鬼力赤两头骗,把咱们说成了朝廷的人给马哈木报了个假信。”
章山端恍然,“那你的意思是...”
包元乾点头道:“对,索性便死马当活马医,假戏真做扮一扮这朝廷使者,给他来个瞒天过海!”
两人打定主意便与卜颜一通交涉,便撤下了防御,放还了哈剌章随着卜颜一行人朝和林城而去。周围的各方人马见肃杀气氛化解都纷纷上前,长吁短叹直言一场虚惊。
兀颜尔招呼麾下的甲士将狼藉的小战场打扫一番,不要声张闹大,必经各部使节已经陆续抵达,这样的事儿可见不得光。
包元乾骑在马上沉吟地观察着四周,他之所以会这般说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他不但要入和林城还要入大汗的宫殿,因为在那里...才有他想要的一切。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摸了摸胸膛处垂吊着的那块黑铁条子。
哈剌章险象环生,骑在马上对包元乾不失文雅道:“可否借刀一用?”
包元乾虽然不懂他的用意,还是将腰刀拔出递给他。
哈剌章接过刀文雅道谢,留下一个鹰视狼顾之相便顷刻拍马而去!
包元乾看到他这个眼神正错愕间,只听得不远处一声惨叫,立时血光四溅。
他恍然看去只见哈剌章持着自己腰刀,从后突兀一刀便将前日接应的那嚣张跋扈的扎温那颜砍于马下。
那扎温那颜万万没想到,身为枢密副使的哈剌章竟然亲自提刀结果了自己的性命,倒在马下双目圆瞪,死不瞑目,这一突变周遭众人都是一凛!
卜颜赶忙抬手止住众人道:“不必惊慌,一切照旧!”
哈剌章满脸是血,华贵的紫袍也溅上的斑斑血迹,一扫方才温文之态正恶狠狠地盯着马下的尸体,“身为太师麾下,却生二心,该杀!”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的脱欢却眉毛一颤,嘴唇动动却终是不语。
哈剌章斩杀那扎温那颜便拍马而回,将淌血腰刀交给包元乾,又恢复了和煦的笑容道:“多谢。”
包元乾看着他沾血的笑容,好似那叼肉的豺狼般,心道哈剌章此人....
其人温文,其心似铁。睚眦必报,至死方休。
哈剌章身居高位,本可不必如此。可终是亲自动手,谈笑间翻手杀人而面不改色,包元乾心里暗暗留下了个印象。
他看着那具躺在地上的尸体,回想方才脱欢的反应,大概也能明白其死得不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