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访结束的很快，苏仙顺便回去补了个觉，等到第二天下午才继续出门找事。

谁知路过花园时，恰巧听陆清铖身边那人提了一嘴王邱和万金赌坊，说是要去查什么东西。于是，依旧是一身简便男装的苏仙直截了当的伸出了小手，“带我一个！”

陆清铖回头，看见这装束，有一瞬的愣神。

倒不是不伦不类，而是那小少年身板笔直，姿态恣意，好似一把待出鞘的宝剑，锋利纤薄，有些过于端正漂亮了。

但，漂亮归漂亮，陆清铖依旧没办法放松警惕。

在他的暗卫口中，这小姑娘进出陆府毫不费力，昨夜更是不知所踪，可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柳家丧事刚过去不久，你现在出去，会有麻烦。”陆清铖拒绝。

然而，小姑娘半点不打算听话，抱胸瞪他，娇蛮得很，“能有什么危险？陆小郎君现下看我，也会把我同传闻中的柳小姐搞混吗？”

“连跟了我七八年的小白眼狼都认不出我，当我是冒名顶替；现下我还换了装束，你真以为外面那群人能把我认出来？”少年说着，眉头挑了挑。

少女换了男装，又刻意仿了男子眉眼形态，那相似感的确掉了下去，这一折腾，怕是只剩下五六分了。

——说是巧合，倒也说得过去。

陆清铖斟酌片刻，见她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也摸不清她是什么想法，思虑片刻，最后还是抱着静观其变的心思应下，“石叔，取把伞来。”

“是。”石庆听陆清铖说过柳小姐亡魂寻仇的事，如今见到，表情也颇为微妙。

说实话，面前这人一点都不像鬼。

倒像个毫无束缚浑身坦荡的江湖客。

但柳小姐的尸体曾经由他手，柳家也没有第二个柳大小姐，面前这人若不是鬼，又能是什么呢？

一心一意不当人的苏仙当然不会解释，点头接了石庆拿来的伞，冲着那翩翩公子一笑。

“多谢陆小郎君啦。”

陆清铖干巴巴咳了两声，“走吧。”

说来，这赌坊花楼，鱼龙混杂，算得上是城中少见的法外之地。自小巷隐蔽处下了马车，隔着几十尺，苏仙都能闻到从里发散出来的劣质脂粉气与酒汗的恶臭。——不过，白日里总归是规矩些，比起夜里还是好多了。

陆清铖约莫也是头一回来，鼻尖皱了皱，眼神无意扫到身侧人，这才稳住欲掩鼻的手，试探，“这种地方乱的很，你不如在外面等我？”

“可别。”少年放下那扇风的手，伞往他这头倾了倾，“我跟出来就是想看陆公子查案，要是待在外头，不是白来一趟？”

“还是说，陆公子嫌我碍事？不愿带我？”苏仙那马尾扎得又高又俊，偏生额前碎发带着一股杂乱意味，衬着那白嫩耳垂上的半点墨色，稚气得不行。

陆清铖指尖摩挲了两下，将目光移回她脸上，“倒也不是……”

阳光方才透过云层，并不浓烈，他对上伞下少年诚恳的眼，见她模样乖巧，肤色冷白娇嫩，也忘了这伞是自己给她的，想着姑娘似乎半点太阳都晒不得，思考片刻，还是无可奈何应下了。

后头跟着的石庆及另外两位侍从见此，表情都有些古怪。

柳小姐的事情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石庆觉得公子像是不合时宜的铁树开花，而侍从眼中，他们家公子对这个少年就是细致过头、反常有妖了。

近来官吏间似乎挺流行豢养男婢，这……

侍从忙收回目光，不动声色跟那两人拉开了些许距离。

另一处小摊，舀着酒酿圆子的小少爷却是眯了眯眼，红肿的眼眶一压，看着那打着伞的身影，眼底染上了几分怒意。

“阿姐……？”

是阿姐吗？

.

赌坊的小二多是人精，陆清铖方才迈进门，小二便将他们引到了一处松散的小隔间。里头与外场拥挤肮脏的环境不同，只有两张赌桌，每张桌子边都坐着几个人，衣着装束非富即贵，想来该是哪家官员的子嗣。

陆清铖新上任不久，倒没人认识他。

那群纨绔目光往门口落了落，见他不像同类，也没有惹祸上身的意思，摸摸鼻子便又转过身去赌了。

石庆则是顺手招来小二。

“把你们东家叫来。”

“这……”小二有些为难。

不过，苏仙眼尖的瞧见石庆冷着脸塞过去了些什么，那人便立马满脸堆笑，变了态度，“好嘞，马上去帮您请！”

陆清铖早早的找了块安静地方坐下，见苏仙一瞬不瞬盯着石庆的小动作，再度咳了两声，拍拍身侧木桌，“来这。”

钱财收买，总归是不光彩的。

苏仙于是过去坐下，目光却被一旁的赌徒吸引了过去，眼中透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而后，陆清铖的衣袖被拽了拽，“看起来很热闹，陆小郎君会玩这个吗？”

低声时，小姑娘叫的依旧是小郎君。

陆清铖已经听惯了，认真摇头，答了句惭愧。

读书人接触赌色总是不光彩的，他这种严于律己的，自然不会来赌坊学这种东西。

苏仙闻言，眼睛弯了弯，又扯了扯他的衣袖，“要不要试试看？”

她不喜欢赌，但这赌坊的玩意儿，本质上与赌却扯不上什么关系。

“……”陆清铖眉头压了压，没应。

然而身侧人眼神过于认真，他无法忽略彻底，最后只能叹息着将问题抛给了一旁的石庆，“石叔，你会这个吗？”

石庆绷紧了脸，“公子，属下不会。”

关键是，我玩了这个，公子您还要我吗？

石庆无声发问。

陆清铖摇头，二人皆是窘迫。

苏仙见此，总算是收敛了心底几分恶趣味，撑着下巴继续看着那群纨绔打发时间。

大概她长得过于漂亮，从进门起就瞄着她的几个少爷对视一眼，突然挤眉弄眼将骰子放下。

紧接着，一个看起来颇为爽朗的大哥凑了上来，热情似火。

“哎，小兄弟，要不要跟我们玩一把啊！”刻意避开陆清铖，他随手就来揽她的肩，然而还没落到实处，便被一把折扇恶狠狠敲了回去。

“靠！”龚领下意识就要破口大骂。

可还没吐出两个字，从外头冲进来个没轻没重的蛮横小子，冲着他眼睛就是一拳！

“干他娘的，龚领你想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