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泽从无尽的黑暗中惊醒,睁眼,然后感到了无尽的疲惫。
他环顾四周,积木的大地,积木的天空,各种混乱的色块随意地叠加在一起,给人一种孩童的涂鸦的感觉。
“我想起来了…我来这里的目的…是找出梦魇。”高泽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他试着调动了一下脑中的碎块,确切地感受到了黑触在他的体内蠢蠢欲动。他微微松了口气,至少现在手上有能防身的底牌。
“喂,你在干嘛呢?怎么醒过来了?”
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高泽转头看去,走来的正是那个戴眼镜的西装男,梦魇的宿主——袁弘富。
很明显,袁弘富已经不记得他了。
“你在干嘛呢?睡迷糊了?忘了自己是小镇的居民了吗?”袁弘富走过来,想拍拍他的肩。
高泽躲开了。他闪到一边,看着袁弘富认真地说道:
“我不是小镇的居民。”
这句话一出口,空气仿佛在瞬间降到了零度。袁弘富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异样,他久久地盯着高泽的脸,紧接又露出了一个十分真挚的笑容:
“外来者啊,是来小镇参观的吗?别见外,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了!”
“那么…能带我参观参观吗?”
高泽小心翼翼地问道。现在他当务之急的,是找出梦魇。
要找出梦魇,就得找到这个梦境的逻辑核心并把它破坏掉。逻辑核心是整个梦境基本逻辑运行的基础,是这个世界为什么如此运行的原因。
在他的长梦里,逻辑核心是不停做饭的妈妈,
在这个世界里,高泽判断逻辑核心是袁弘富口中的那个高塔内的女王。
他不知道前往高塔的路,但又担心直接说要去高塔会引来怀疑,只能先假意让袁弘富带自己参观参观。
“我们这个小镇啊,最大的特点就是朴素祥和,每个人来这里都可以感受到一股心灵的平静。”
“这里的居民也都很善良,从来不会相互争执或者发生冲突。”
“这个小镇很纯真,有一种野性的美。”
袁弘富一边拉着高泽参观,一边滔滔不绝。
一路上,高泽不断看到有人跪俯在地,看起来就像在对高塔膜拜,只是从他们的表情看,这些人毫无例外都处于熟睡当中。
“我想问一下,他们…这些小镇居民,都在干什么?”斟酌再三,高泽还是开口问道。
“他们啊…”袁弘富看了他们一眼,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上浮现出无比虔诚与满足的微笑,“他们,去觐见女王了。”
“觐见女王…”高泽下意识地偷偷撇了远处的高塔一眼,问道,“那…你呢?”
走在前面的袁弘富突然停在了原地,整个人僵住一般不再动弹。天空中那些原本悬浮着的各色积木,也突然生气一般到处乱窜了起来。
高泽感觉自己是不是踩了什么雷,紧张地后退半步,背部的黑触蓄势待发。
只见袁弘富径直走向了附近的一个跪倒的居民,突然暴怒一般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居民的腹上。那名居民仿佛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一般,只是被踹翻在地,却仍旧没有醒来。
天上的积木在空中组成了一张愤怒的大脸。袁弘富用力踢着地上的居民,嘴里不断地大声骂到:“废物!……懒鬼!成天只会睡觉!废物……除了睡觉还会干嘛!…废物!”
踢了半天之后,袁弘富才仿佛发泄完愤怒一般停了下来,天上的积木也重新散开,漂浮在它们原来的位置。袁弘富转过头来,对高泽露出了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笑脸:
“你也看到了,这是个十分慵懒的小镇,人们都沉迷于觐见女王,总得留下一个照顾他们的人。身为镇长,我义不容辞。”
“真是…辛苦你了…”
高泽缓了半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突然很庆幸自己没有直接说要去找女王是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高泽原本的计划是,高塔最为小镇的知名地点,袁弘富会不会在最后带自己去高塔参观;
如果不行,那就趁参观时尽可能接近高塔,并背下路线,到时候找机会直接冲向高塔。
高泽盘算得很完美,可惜真正实施时,他发现计划出了亿点偏差。
周围的房屋样式相同,唯一区别的就是色块的不同组合,这让记忆路线变得困难无比。并且小镇虽然看起来不大,可却给人感觉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于是高泽开始沿路偷偷放置小块小块的黑触作为标志。他原本只是打算靠辨认黑触来背下路线,直到他走着走着猛然看到了自己之前放置的黑触。
于是他发现,袁弘富在带着他绕圈。
这个世界的房子都由积木搭建而成,每当高泽绕完一圈回来后,它们便会重新排列组合,让他产生这里没来过的错觉。
这里的天空由积木构成,所以难以明确时间概念,但高泽清楚,自己已经被浪费了很多时间了。
从他进入这个世界开始,他便会感到一股无尽的疲劳感,并且随着时间,这股疲劳感变得越来越重。
按温教授的说法,这种感觉叫做“梦境负面氛围侵蚀”,面对侵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撑到对应的升华因素制作出来,打进他的体内。
现在,高泽已经从疲惫转为可以感到轻微的困意了。
“我说袁镇长,可以不要再带我绕圈了吗?”高泽一把抓住了袁弘富的肩膀,眼神变得冰冷起来。
袁弘富愣了愣,似乎没有为被拆穿而懊恼,反而露出了一个十分喜悦的笑容:
“恭喜你发现我们小镇最大的特点!它虽然不大,但却可以自由组合,所以能在有限的空间内不断地体验到新的世界!”
密密麻麻的黑触从高泽的背后喷涌而出,遮蔽住了视野的大半个天空。
高泽冷冷地盯着袁弘富的眼睛,平静地说道:
“袁镇长,小镇的特点确实很有趣,不过,我还是对你们的高塔更感兴趣一点。”
“唰”
此话一出,所有跪拜在地的居民仿佛都瞬间清醒,齐刷刷地将头扭了过来。他们的眼睛全都已经张开,但这眼睛里却没有瞳子,只有单纯的眼白。
数十双没有眸子的眼睛包围着两人,空气似乎冰冷到了零点。只见袁弘富缓缓伸开双臂,露出了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容:
“想要觐见女王的话,就请…先成为我们小镇的居民吧。”
丧尸一般的小镇居民随着袁弘富的指挥而动。有那么一瞬间,高泽甚至觉得袁弘富才是这个世界运行的逻辑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