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里的卧底太多了。
琴酒最难以忍受的,是警方居然派东京本地出生、东京本地上警校、拥有格外显眼特征的家伙当卧底。
那个家伙的日常,一半都是各种兼职赚钱乱晃悠,剩下的一半则分为四和一,四分到处高空跑酷帮警方抓罪犯,一分是‘波本’。
……实在是太嚣张了。
嚣张到如果组织和所谓‘正义’的一方没有勾勾搭搭,那警方就是在举着一个明晃晃的牌子表示轻蔑:[是的,我觉得组织是一群废物。]
所以,在降谷警官日常追击通缉犯,并迎面撞上日向合理之后,琴酒忍无可忍,提出了‘收拾收拾家吧,狗捉耗子多管闲事但家里的老鼠太多了,天天上餐桌厨房嚣张蹦跶,你真的忍得下吗?’。
日向合理无所谓,反正他从来不在家里吃饭,但考虑到圈地感极强的琴酒,还是举手同意了‘卧底要有卧底的样子!’计划。
忽略掉一些‘不可以随心所欲’、‘首领的安危’等等琐碎又无用的细节,言简意赅地进行表示,这个计划目的是:
让卧底老老实实知道‘卧底’的含义,深刻品味‘罪犯’的意义和滋味,不再那么明目张胆若无其事,像是度假放松时玩个剧本杀一样轻松自在地和警方联系并接头。
重点为:深刻品味‘罪犯’的滋味。
言简意赅:扣黑锅。
安排卧底去公开场合执行任务,再引入警方进行撞破,只要闹得够大,哪怕警方内部明知卧底是卧底,也得捏着鼻子进行通缉。
比如:在公开场合进行和禁忌白色药物有关的交易。
组织从来没有进行过和白色药物有关的交易,这次决定要插手白色药物领域,许多同步获得消息的势力都在默默关注过来。
以组织的势力,一旦决定正式进行白色药物交易,绝对会引起相关领域的大震荡,所以,哪怕有些顾虑,东京的卧底们也相当痛快地跳坑。
而一旦在交易时出现意外,在场的人身上染了白色药物,在警方带走警犬的情况下……
警方或许会雷声大雨点小,但不知情的普通民众不会。
在紧急通缉的情况下,卧底们必须像是真的老鼠一样落荒而逃,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避开自己保护着的民众,短时间内都不能再光明正大地追击通缉犯。
日向合理指定了东京的‘公开场合’:堂本音乐厅。
堂本音乐厅,是个有些特殊的地方。
“快到了。”琴酒提醒。
“嗯嗯嗯,”日向合理头也不回地敷衍,他半趴在车窗上,伸手去摸窗外的风,“排队的人会很多,我们分头行动,我在座位上等你哦,‘姐姐’”
他缩回车内,提前预判琴酒,“不可以不排队。”
“等会儿炸弹启动之后,警方是会排查幸存者姓名和人数的,”他想了想,又改口,“等等,如果被发现根本没有记录,而且很凶、一看就是黑色人物的话,‘姐姐’也会被立刻通缉吧?”
就算逃票不至于被立刻通缉,卧底和警方们也会在反应过来自己被针对了之后,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通缉琴酒的。
那琴酒就会被警方撵得满地乱转,说不定根本没工夫关注他!
日向合理高兴道:“好耶,那‘姐姐’和我一起进去!”
琴酒:“……”
他无视日向合理欢快的语气,侧目看过去,“是‘预言’?”
偶尔的时候,首领大人会说出一些不可思议到像是‘预言’的话……更正一下。
是偶尔会说出一些‘一听就高血压,精准踩雷,让人难以忍受,但真的会如实发生’的话。
比如:“我知道‘姐姐’很有童心,喜欢坐过山车但是我不幼稚,就不和‘姐姐’一起行动啦。”
再比如:“哇,‘姐姐’下手好干脆利落,好棒耶,看,后面那群临时拉练的警方人员全部看过来了,你是根本没发现吗?抱歉,没有指责的意思,只是想要‘姐姐’更小心一些,不然再被偷偷跟踪的话,我会担心的幼。”
语气很活泼,很阴阳怪气,很令人高血压,格外生动活泼拉仇恨值。
拉仇恨值到琴酒在游乐园坐完过山车,并随手敲了一个偷偷跟踪他的高中生后,再回忆起这些话,血压还是飙了一下。
日向合理瞥了他一眼,“你怎么又生气了?”
每次明知自己翻旧账会生气,还是要翻,唉,没办法。
不过没关系,‘忍耐’、‘突然生气’和‘憋着’是琴酒的天性,不需要额外在意。
“我没有上过占星课,不会预言,”他随口抗议,想了想,探头趴在车窗上,伸手摸风,“不过……”
“‘姐姐’再开车不看路的话,真的会被警方通缉哦”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前方。
琴酒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发现前方的路口处有一个交警。
交警先生正站在路中间,用格外严厉的眼神扫视周围的车辆。
他瞥过来一眼,眼神没有在探头挥手摸风、明显违反交通法则的日向合理身上定焦一秒,直接自然而然地滑到开车的琴酒身上。
琴酒面不改色地和交警擦肩而过,甩过这条街道后,他踩下油门,“即将抵达堂本音乐厅。”
日向合理咬了咬迎面吹来的风,他缩回车里,把安室透之前丢进车里的通讯器找出来,摁响,“喂。”
“‘姐姐’让我转告你,”他用轻松活泼的语气说前半句话,又压低声线,模彷琴酒冷厉的腔调,“‘十分钟内,必须赶到’。”
他又恢复轻松,“不然就是……呃,废物。”
他生动形象地用语气转变勾勒出了一位刚加入组织没多久,和琴酒关系不错,被关照了,所以不怎么害怕琴酒,以及[这样说好像不太礼貌,不过是‘姐姐’说的啦,‘姐姐’全对!]的新成员。
琴酒瞥了他一眼。
日向合理把通讯器举过去,再次摁下通话键。
“现在是九分钟,”琴酒冷冷道,“不要迟到,波本。”
“他还蛮有趣的,”日向合理松开摁键,“是个成熟的大人。”
“可惜,是金发。”
“不然我觉得我也会喜欢他,”他提出论据,“姐姐都愿意和他成为朋友,还是小时候的朋友,算是幼驯染了呢。”
“既然姐姐喜欢,那我也会喜欢。”
但是他是金发。
琴酒瞥了日向合理一眼,懒得举例同样具备‘宫野明美有好感’,而且没有‘金发’负面bu的诸星大。
他随口敷衍,重复废话,“嗯,可惜是个金发。”
又把随手把手机递给日向合理,“要和黑麦威士忌联系吗?”
听听黑麦威士忌的声音。
如无意外,就是听临终遗言了。
虽然这次的计划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要趁机干掉一两个卧底’,只是不耐烦地把这批嚣张的卧底扫出去,重新换一批听话的卧底进组织当工具人,但有‘宫野明美的恋人’这层关系在……
黑麦威士忌比较适合提前写下遗言。
“不适合,”日向合理接过手机,无缝衔接琴酒没说出口的友情建议,“我说了,不会干掉他的,我有那么不可信吗?”
琴酒瞥了他一眼,无声询问:‘有。’
日向合理的信用度,只能在负的深渊才能捞到半点残留,尤其在挑任务奖励自己的时候。
“说的很好,下次不许说了。”日向合理头也不抬地道,他慢吞吞地摁着手机按键,编辑出了一条讯息出来,又在发送之前,递给琴酒检查。
琴酒接过手机,扫了一眼屏幕上那些文字的大意:组织调查到在组织展开行动的同时,东京警方那边也有相应的异动,这次的机密交易疑似泄露出去了,注意警戒。】
大意挺好的,就是掺杂的语言太多,有的一句话里甚至有三种语言,这是短期内快速学习多种语言的弊端。
琴酒更正了一遍,全部换成日语,才发送出去。
他收起手机,干脆利落地在转弯去停车场前停车,“目的地到了。”
日向合理一秒都没迟疑,立刻欢快地开门下车。
“首领大人,”在他迅速撒手没之前,琴酒把他叫住,询问他,“我可以在座位上看到你,对吧?”
琴酒眼睛的颜色是偏冷的绿,不说话,冷冷凝视人的时候,就相当有压迫感。
“当然啦,‘姐姐’!”日向合理扬起乖孩子的笑脸,红色的眼睛像是浓郁流淌的血液,“等你验完票进去,到指定座位,肯定可以看到我的!”
——但是结束的时候,就不一定啦。
*
本堂音乐厅。
毛利兰斜坐在座位上,小声地和旁边的人进行交流,“音乐会马上就开始了。”
坐在她左侧的人是铃木园子,铃木园子穿着礼裙,正在抱臂不爽地看着前面一排的一群小鬼,重点看空位。
她又看了看自己这一排的座位,缓缓握拳,低声道:“怎么一个两个都没来!”
音乐会都快开始了,工藤新一还没到!
工藤新一没到就算了,江户川柯南一个小鬼跑去哪里了?可恶,去后台还能一去不回,小鬼果然就是喜欢漂亮姐姐吗!
“没关系啦,”毛利兰低声地劝铃木园子,“新一他本来就忙,我在一开始做好了他不会来的准备。”
说着,她又看向另一边,弯起眼睛,“而且,明美来陪我们了呀。”
在毛利兰的右侧,坐着一位身穿白色礼裙的年轻女性,礼裙的风格介于正式宴会和休闲之间,是露肩的,在腰间则束起一抹黑色的带着,把她的腰线勾勒出来。
她正在自然而然地扫视比体育馆还要宽大的大厅,像是在寻找什么人一样,闻言侧首看向毛利兰,微微笑起来,带着歉意道:“今天要多谢你们了。”
“本来已经到博物馆了,没想到却发现票丢了,今晚的展览还非常特殊,不能临时购票,”宫野明美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又用笑化开了这片苦恼,“还好有你们在,不然只能穿着礼裙再赶回来了。”
她温柔地看向铃木园子,真诚道:“谢谢你,园子。”
宫野明美是一缕温和的春风,待人接事都恰到好处,为人体贴,为他人着想,相当温柔,铃木园子很喜欢她。
——最重要的是,她很漂亮。
尤其是现在,不过是感谢邀请她来听音乐会,她便笑盈盈的,眼里像是酝酿着醉人的水色,眉眼间的神色比轻轻说出口的感谢还要更真诚。
好像不是邀请她来听音乐会,而是在命悬一线的关头英雄救美了一样。
铃木园子和她对视着,语气便像是棉花糖一样软了下来,“我们是朋友嘛。”
宫野明美笑了笑,又侧首过去,在音乐厅内四处张望着。
隔着座位之间的空隙,铃木园子软化在毛利兰的肩膀上,她用轻飘飘的语气道:“不行,受不了了,明美好漂亮,我感觉我就是一个英雄!”
……噗。
毛利兰忍不住笑起来,她小声道:“园子就是英雄呀。”
铃木园子:“!”
铃木园子看了看她笑盈盈的脸,和那双带着亲近的水紫色眼睛对视,又看了看宫野明美的脸,和宫野明美还在扫视的余光一触即离。
她默默捂住胸口,纠正自己刚刚的气恼想法,“……新一那小子没来也挺好的。”
对不起,刚刚是她太大声了,跟两个脾气好、温柔、好看,像是天使一样的美人待在一起,还没有其他人打扰,实在是太棒了!
毛利兰无奈地摸了摸铃木园子的头,让她在自己肩膀上枕得更舒服一些,才又看向宫野明美,“明美在找什么人吗?”
“欸?”宫野明美回首,她弯起眼睛,“很明显吗?”
“很明显的话,我就放心了。”
毛利兰不明所以,“为什么?”
“因为,”宫野明美笑着垂眸,让长长的眼睫挡住自己眼底的神色,“我的弟弟很喜欢这场音乐会。”
她轻轻道:“这可是怜子小姐要唱《奇异恩典的音乐会,我期待很久了。”
很久很久,从离开组织开始算起,已经十多年了。
十多年的时间过去,宫野明美还清晰地记得日向合理,记得他的眼睛彻底变成了浓郁血色时,那一派天真的神情。
她闭了一瞬眼。
漫长时间带来的,不是释然放手,而是更加浓烈的恨意和被夺走家人的不甘,以及浓郁像是岩浆、但找不到火山出口的感情。
每一份和日向合理有关的回忆,都在时光的酝酿下熠熠生辉。
前座,圆谷光彦回头,小声地加入话题,“咦,明美姐姐居然还有弟弟吗?”
“是的呀,”宫野明美对他笑起来,“不过不在一起生活。”
原来不在一起生活,那怪不得从来没有出现过,光彦恍然,又问:“那明美姐姐的弟弟多大呀?和我差不多吗?”
在对待他们这些小孩子的时候,宫野明美会温柔到几乎不可思议的程度,他们早就悄悄讨论过,觉得可能是明美姐姐照顾惯了妹妹,也把他们当成弟弟妹妹了。
“多大……”宫野明美面不改色地温柔道,“要比光彦大一点。”
大概。
如果是好的情况,日向合理现在大概已经成年了,长相也差不多褪完了稚气。
如果是最糟糕的情况……他可能和光彦差不多大。
“小孩子别多问啦,音乐会要保持安静!”铃木园子看了看她的神色,又考虑了一下和弟弟长久不见面的情况不太正常,立刻挥拳英雄救美。
宫野明美对铃木园子笑了笑,低声道:“莉莉他……很喜欢这场音乐会,和我说起过。”
她扫了一眼空着的工藤新一和柯南的位置,慢慢地抿出一抹笑,“他一定会来的。”
所以,宫野明美必须到场,
只要她成功抵达音乐会,无论她坐在哪里,无论她是什么神色,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动作,日向合理都会无比清晰地理解她的意思:
‘我在找你,莉莉’。
这是一枚金币。
一枚可以贿赂卡戎,让他把生者渡入冥界的金币。
只要身为‘生者’的宫野明美持有这枚金币,她心心念念的‘亡魂’便不会轻易选择彻底告别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