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过完年后，本身就很忙的欧阳长治，变得更忙了。

有一次，甚至凌晨四点才回来，一回来就是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老婆”，然后像灌满泥沙的麻袋一样，直接瘫散在床上了。

“现在才回来呀，辛苦了。最近很忙吧？”

欧阳长治似乎没听清楚，突然“啊？！”地反问一声，然后起身坐了起来，用双手使劲儿揉搓着脸部，意图使自己变得清醒，缓缓地问道：“老婆，你刚刚说啥？”

罗兰只好又机械地大声重复了一遍：“我是说，怎么现在才回来呀，辛苦了。最近很忙吧？”

“还好了，老婆也辛苦了。”

虽然嘴上说着还好，但是一身的疲惫却无处躲藏。

两人相处时间这么久了，罗兰明白，欧阳长治所谓的还好，就是很忙的意思，只是忙到能够赶在晚上十二点之前回家；而所谓的一般，就是非常忙的意思，可能已经忙到分身无术应接不暇；而所谓的忙，就是忙到极限的意思，一般当他说忙了，当天肯定连早饭中饭晚饭都忘记吃了。

“老婆不好意思，这段时间忙得连陪你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你也辛苦了。”

“公司今年不知道为什么，给我们技术部额外派了好多事情。”

一想到公司的不合理安排，欧阳长治就有点焦头烂额，之前的工作已经够饱和了，没想到今年又额外添这么多事情。公司永远都看不到你已经精疲力尽，只会要求你继续拼尽全力，可是无论怎么尽心竭力，都追不上自己的期待。

工作累是一方面，同事关系导致心累也是一方面。

自从之前无缘无故遭人陷害泄露公司机密后，原来那些财务部、行政部、人事部、业务部、市场部、设计部的交接同事，现在看自己的眼神总有点不太对，那种猜疑的感觉，让所有的辛苦付出都失去了尊严。而且，这关系处理不好，就有种后院失火的感觉，心里事一多，这做事效率就低，效率低了，人就只能越来越累。

也曾想过，以佛系的名义就此得过且过，但一想到罗兰眼神中的期待，想到父母眉宇间的赞许笑容，想到那离家时后备箱中那300个土鸡蛋、20斤土猪肉、50个玫瑰鲜花饼、5提普洱茶饼、4罐剁辣椒、3只云腿……还能有啥想的，赶紧给自己熬熬鸡汤、打打鸡血。

“难道又要给你加薪啦？”

看着罗兰谈及加薪一脸兴奋的表情，欧阳长治似乎更沮丧了，只好如实说道：“我们年后确实进行了一次薪资调整，我算了一下自己的，经过调整后，收入反而少了很多。”

“不会吧？”

罗兰表示不可思议，以欧阳长治的技术，应该是公司想尽办法留住才是，怎么反而降低待遇标准了呢？

不过，联系起欧阳长治最近生活上的一系列消费降级：年前刚办的开业特惠健身卡给原价转让了；之前每天来一次的保姆，换成了逢周末才过来进行一次大扫除的保洁阿姨；本已经是脱离生活消费窘迫的年纪，现在不管在什么地方消费，还是警惕性地瞟一眼价格；有个时候，想带罗兰去好一点的饭店吃个饭，一看到离谱的价格，马上建议说：“这里人太多了，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现在罗兰开始相信了，或者，他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

以后自己还是多接一些单吧，能接的，都给接下。

“听说，我们公司幕后换股东了。”

“难不成你这次降薪和换股东有关？”

“也许新股东想开支节流吧。”

“如果万一干不下去的话，我是说万一啊，你有没有考虑过换公司呢？比如之前长孙五跟你提过的那事？”

“他公司？算了吧。”

“为啥？他开出的工资可是你现在的两倍呢。再说了，你这样的人才，走到哪里不吃香啊。”

“换公司的事情还真没考虑过呢。有些所谓的高薪跳槽，只是看着很美好，搞不好干个一两年就把你撇了。我们公司之前副总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嘛，风风光光跳槽到了一家民营企业，一年号称五百万，刚开始大家都羡慕到不行，结果这个民营企业第二年就干不起互联网项目了，这副总也就失业了。现在两年过去了，工作换了好几次，作用越来越低，基本上就是刷脸站台给人当孙子了。所谓的五百万年薪，也就只拿了一年，帮人家把架子搭建起来，发现这行没搞头后，人家就不需要他了，就地免职，可这免职给他带来的负面影响，可是会一直存在的。”

欧阳长治所说不无道理，现在社会上这种事多了去了，尤其是一些私企，基本都是这个套路。

“更重要的是，我在这里的技术课题还没有完成，也只有现在的公司，才给我这样的条件和机会。”

“好吧，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

欧阳长治看着罗兰，内心无比纠结，在想着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话，那些在心里头憋了很久，却无从得知答案的疑问。按理说，罗兰不可能认识自己公司的人，可是那事暗地里调查这么久了，结果证明，确实是从自己这里泄露的。

“怎么了，一副呆呆的样子？”

欧阳长治突然抬起了头，看向罗兰问道：“老婆，你认识我们公司的人吗？”

“平时就也听你说过廖总，其他的你也没怎么给我介绍过呀，我怎么会知道。有什么事情吗？”

“哦，没什么事，你也早点休息吧，别老是守着台电脑。”

说完之后，欧阳长治又倒头睡了。

睡着之后，罗兰似乎听到欧阳长治在说着梦话，仔细一听，似乎是在念《孟子?告子下》中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罗兰记得，这是初中时的一篇课文，那个时候自己是班上班长，协助老师督促班上同学背诵课文，班长给老师背，组长给班长背，组员给组长背，如果背不下来，背不下来的同学和协助者都要留下来，什么时候背过了，才能够回家，而每次最后回家的，往往是自己和欧阳长治。

看着说梦话的欧阳长治，罗兰一时间啼笑皆非，这家伙真是的，会不会是自己当时太严厉，给他留下什么后遗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