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马士英的府邸里，

马锡亲亲的大哥马銮，正给马士英说着他们家老二马锡。

“老二已经疯了！”

马銮感慨道：“我这大哥的话，现在都不管用了，死活劝不回来，老二一个劲地夸那个伪太子，真不知他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马士英摸着光滑的下巴：“老二没疯，只怕他比咱俩都清醒！……以后别再叫‘伪太子’了！”

犹如晴天炸雷，惊得马銮张着大嘴：“什么！？父亲，你……你是说‘伪太子’是真……？”

斜了马銮一眼，马士英闭眼问道：“你姑爹哪里人手够吗？唉！人还是少了些……”

“又给姑爹增派了两百家丁，现在姑爹那里有三百五十名，……他那里一时半会也不会有啥大阵仗，一般的湖匪路霸和乡勇，肯定不是对手，那可都是咱黔中的精锐！……”

说完，马銮想了想，然后支支吾吾说道：“……父亲，都说你将黄得功和刘良佐调来是个失误，不应该！……”

有苦难言！马士英苦涩道：“唉……儿啊！我带兵多年，岂能不知？……难道要等左良玉打金陵，取了我的人头！就对了？他们倒是都满意了，可我的头没了！一群腐儒懂个屁！……”

“东虏来得好快，只怕史伯父抵挡不住……。”

马士英口气决绝：“挡不住也得挡！只要他能挡住东虏一月，黄得功和刘良佐便能击溃左良玉那狗贼！到时引兵北，便可解江北燃眉之急……”

“咱们黔兵要不要过江帮一把史伯父？”

马士英眼中满是凄凉：“咱们手不能没兵，这些黔兵就是你我唯一的本钱！一旦没了，就连钱谦益那老儿都会跳出来咬咱一口！还谈何护卫圣？……”

马銮傻傻说道：“我看钱尚书挺和气的，谦谦君子……”

“哼，装的！骨子里全是些男盗女娼……糟老头坏着呢！蔫坏！”马士英对这大儿子实在无语，武力不行，带兵也是外行，倒是学得一肚子诗书礼仪，可在这乱世能有啥用？

说起钱谦益，马士英忽然问道：“儿啊，最近可有好诗佳作？”

马銮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马士英很喜欢他的诗文：“没有！这些日子一直忙于军务，没那个心境，父亲为何会有此一问？……”

马士英笑道：“还有几日便是姑苏山塘百花节，届时大多文人雅士、诗社云集姑苏，你不想凑凑趣？”

马銮答道：“儿不去了！忙……也没拿得出手的佳作，就不去现眼了，反正有啥佳作，也会传颂到这，……父亲要去吗？”

“唉！没心情……”马士英沮丧道，自从做首辅之位后，心情反而越来越差劲了！

姑苏之盛，盛在山塘，山塘之盛，盛在节会！

姑苏四时节令，节事不断，季季有节庆，月月有习俗！自大诗人白居易开山塘后，阊门到虎丘的七里山塘街，游人如织，酒肆林立，客商云集。

百花时令节，乃是姑苏最盛大的节日，除了观花游玩，最主要的一项活动就是夜间的斗文！

士大夫之贤有文者，争相开园设厨，邀请文人诗社，吃吃美食、喝喝小酒，吟诗评画，以文会友，哪家诗文若拔得头筹，主家便可挂“文魁”的幌子，倍有面子！

更有酒家店铺昼夜不歇，美食美酒不断，借机赚取银两。

说是品诗，其实是斗诗斗文，平时的佳作、好诗好词，便会在这时间拿出吟诵，扬才露己。

每到百花节，山塘河中楼船箫鼓，茶赛博戏，大户人家租赁大型灯船，唤来舞姬歌姬，吃吃喝喝，等待好诗好词出炉。

小户人家，则多雇小快船，自备肴馔，停靠在大船边，蹭听诗文，沾点风雅气息。

山塘河中，更有官家安排的快船，专门从事抄录传颂，沿河报送，当然是要收钱的！

嘿嘿，真可谓生财有道！

即使远在金陵，也有文人诗社赶来参加盛会，但凡好的诗文，皆可交与快船让其传颂。

山塘百花节，不光马家父子在谈论，许多金陵的文人墨客也在谈论，相邀同行前往。

南运河的微波，一只宽大华丽的芙蓉舫，舫阵阵悠扬的萧鼓声，舫中摆放着丰盛的酒席，席前一位老者与一位小女子相拥而坐，却是钱谦益与柳如是两口子！

身材娇小的柳如是，长得明眸生辉，鼻挺嘴秀，皮肤白嫩，

与钱谦益谈诗论景、打情骂俏随心所欲，毫无拘束之态，纤纤玉手拿起一张诗笺，轻声吟道：

“杂虏横戈倒载斜，依然南斗是中华。

金银旧识秦淮气，云汉新通博望槎。

黑水游魂啼草地，白山新鬼哭胡笳。

十年老眼重磨洗，坐看江豚蹴浪花。

钱郎这首诗好有气魄，让妾身钦服折腰！嘻嘻，若是百花节拿出，定能拔得头筹！”

钱谦益捋着胡须谦虚道：“过奖过奖，河东君抬爱老夫了！

江南文坛人才辈出，这不过是老夫随意之作，原就没这打算拔什么头筹，不过拿出来让众人品评一二，倒是无妨，这次老夫是去做评判的……，”

柳如是娇嗔道：“你不想拔得头筹？妾身却想，能让一干须眉折腰，妾身才觉得有意思！妾身也有一首，请夫君斧正！”

说罢吟到：

“玉阶鸾镜总春吹，绣影旎迷香影迟。

忆得临风大垂手，销魂原是管相思。”

说到柳如是的文学才华，可称得“秦淮八艳”之首！

钱谦益忍不住赞道：“好个‘绣影旎迷香影迟’，写得好！写的妙！……我的小可人儿，你可爱煞老夫了！”

每每与柳如是在一起，已六十多的钱谦益总觉得自己变年轻了，一时兴起，也不顾忌自己的老腰，竟和她调笑起来。

柳如是眉眼盈盈：“你爱我什么？”

钱谦益嬉皮笑脸：“我爱你乌黑头发白个肉！你又爱我什么？”

柳如是狡黠道：“我爱你雪白头发乌个肉！嘻嘻。”

说完，两人嘻笑成一团，俨然一对打情骂俏的小情人。

年纪大了，在船里待久了，腰酸背痛，十分不舒服，钱谦益来到船头，伸伸腿活动活动腰，忽然看见对面驶来的快船，船头一人好生面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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