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什刹海还没像后世一般，处处都是围廊拦路。

爷俩个很轻松的就到岸边，自行车锁好，分别拿渔具水桶就踏了冰层。

陈林比阎富贵多扛了跟钢钎，一头尖一头钝，小黄瓜般粗细，一根就足足二十好几斤！

重是重，这玩意儿用来钻冰窟窿，却比大锤更好使，用力往下一扎就是一个深洞，还不容易扎裂附近冰层。

欻欻欻！

身开始出汗的时候，陈林也把冰窟窿扎好了。

爷俩一人一个，水缸大小的冰窟窿，把碎冰一捞，鱼线下去，水底下饿疯了的鱼儿有时候都能自己窜来。

这个时候的鱼真的很好钓，又大条，仅仅半个午的功夫，爷俩便已经是挑挑拣拣的一人钓够了好几条大鱼。

“差不多了吧三大爷，再钓回去要挨骂了。”

陈林看着自己桶里的三条四五斤的草鱼开始收线。

阎富贵却很有些不舍。

扭扭捏捏的，线收完了眼珠子还不时的往冰窟窿里戳，像是迫切着里面再蹦出来一条鱼似的。

他桶里的渔获也很多很杂。

四五斤的大鱼两条，一两斤的中等鱼也有两条，然后不称的小鱼也有个七八十来条，看着满满一大桶。

陈林见状也是哭笑不得：“三大爷，您这样待会儿咱就得溜边儿走了。”

这年头鱼抓多了也不行，哪怕明知道你就是钓的或者抓的，这么一大桶鱼拎着走，给巡逻的红袖章看到，人也不会跟你客气。

被抓到了把你鱼抢走就算轻的，不然遇个心情不好的，或者干脆就是跟你有仇的，那你就完犊子了。

投机倒把的帽子给你一扣，少不得得进去待两天！

阎富贵也知道自己有点过分了，却丝毫没有想要改正的想法，咧着老嘴箅子嘿嘿一笑，先就把水桶给挂车龙头了。

“得，您老是真不怕人给你抓了。”

陈林无奈耸了耸肩，也拎着水桶走了过去。

回去照例是阎富贵蹬车子。

这倒不是陈林偷懒不懂得尊老爱幼，实在是，人自己不乐意啊！

阎富贵对他那自行车可是比亲儿子还亲，平时没事擦擦洗洗的不算，连他几个儿子女儿想要用他自行车，那都是奢侈！

外借就更不用说了。

想借也成，先掏个几毛借车钱，回头要是磕了碰了，那你就倒霉了，不敲你个两块三块，那都算你跟他关系铁！

算计到家了简直！

当然了，也不能怪他太算计。

他儿媳妇于莉没嫁到他家的时候，他家六口子就指着他一个人的工资过活。

小学老师啊，哪怕是在四九城，工资又能有多高？

反正阎富贵熬资历熬到现在也就才三十七块钱，

这要不是老阎会算计，又一直都把粮本的细粮拿去换了红白薯，一家人指不定饿死多少了。

别以为城里就饿不死人。

这年头众生平等，城里的工人老师什么的，顶多也就是钱比乡下人多，然后粮食有定量有保证。

但你要说吃饱？

那别想了，甭管城里乡下，都甭想敞开了肚皮吃。

三年大灾害之前的那些个教训太狠太狠，这几年虽然稍微缓过来点了，国家却也学会了存预备粮。

一切依然还是磕磕绊绊。

所以这年头几乎是所有人都很会算计，阎富贵也不过是其中的典型。

他错就错在算得太狠，分得太清，以至于到最后连家里的亲情都给算没了、分没了。

就像现在，陈林是不稀罕去赌那不遇红袖章的几率，而阎富贵却不得不赌。

而且他桶里那些鱼也不是全拿回家去吃的，

那四条中鱼大鱼，他实际是拿回去求何雨柱给偷卖进轧钢厂食堂的，那七八十来条小鱼，才是拿回家一家人吃的。

鱼卖了换钱，去鸽子街买点粮票，再去粮站买点粮，节省点一天的粮食就够了。

自己吃是舍不得吃的。

哪怕是一斤鱼只能换回来一斤玉米面，

也哪怕是所有人都知道一斤鱼肉的营养要远远超过一斤玉米面，

大家伙在鱼和玉米面之间的选择，也永远只会是玉米面。

无他，鱼那玩意它不顶饿。

吃一斤鱼肉也不如吃个一两的玉米面窝头顶饿。

所以别说什么营养了，这年头，大家伙没事的时候都是躺被窝里顶饿的，肚子都填不饱，你跟我说营养？

大嘴巴子抽你哦！

……

一路担心着，车子骑的飞快。

所幸，今儿爷俩个运气挺好，一路别说红袖章，红色儿都没见着就已经是到了大院门口。

到家就轻松了，不用担心红袖章跑家里来捞人。

陈林把阎富贵的鱼竿递回去给他，又道谢了声，扛着钢钎拎着水桶就进了中院。

今儿天气不错，大中午的头顶那太阳也有点暖和了，不像早晚两头，就跟个蓝色幕布的红色点缀似的没有丝毫温度。

中院今儿挺热闹。

前院三大妈，中院的贾家胖老太太，对门的一大妈，还有后院的聋老太太二大妈都跑来中院晒太阳。

一群年轻媳妇儿小姑娘也围凑在边叽叽喳喳，打毛线的打毛线，缝衣服的缝衣服。

小崽子也多，窜来窜去的，尤其是贾家那三个，玩的更野，时不时还会给大家伙表演个翻跟斗。

“哟，小陈，这是又钓着大鱼了？”

贾张氏眼尖，看到陈林拎着水桶进来，好几条鱼尾巴都露在外边，馋虫就有点窜。

“嗯，运气好。”

陈林不想搭理这胖老太太，随便应了句，就走到聋老太太边儿：

“奶奶，咱回去啊？给您烤大鳞片儿吃。”

“你说啥？我没听见。”

老太太故意侧起耳朵。

“咯咯咯咯！”

依在她旁边儿的何雨水忍不住就笑了，打趣陈林：

“陈林哥，你要说给奶奶煎鱼肚子，她指定能听见。”

“鱼肚子好，软和。”

老太太抿着没牙的小嘴满脸笑容。

得嘞，那就煎鱼肚子！

陈林笑眯眯的把老人搀起，正打算回去，身后一个柔软的身躯，却不轻不重的忽然在他背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