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生虽然不是精通音律,还是可以辨识的。
曾经以考取功名为志向的书生,诗词歌赋没少诵读,琴棋书画也略有涉猎。
但是在乌山镇这种小地方,并没有多少人有这些雅趣,江生也就是稍知皮毛。
那汪潜,一身粗布打扮,半分清雅出尘的气质也没,不像是醉心丝竹之人。
随着他在洞内转了一圈,更加确定,这墙壁随处可见的乐谱,不是汪潜所留。
因为一支竹笛,斜斜插在一块石头的缝隙里,蛛网密布。
如果是汪潜,断不会如此对待心爱之物。或许,这处石洞在汪潜之前,是宗门昔日的前辈之所。
江生摇了摇头,这些与他没什么关系。
他走到洞口光亮处,斜斜倚在那棵歪脖子树上,摸了摸腰间玉佩,从中拿出三件东西,摆在地上。
第一件,是从已经死了的中年汉子那里,收回来的于长老的长剑。
第二件,是深褐色的剑鞘,有鱼鳞状的纹路。
沧元剑的剑柄还在,一晃之下,内里发出“呛啷”的声音,是长剑碎片晃动造成。
被陶正雄损毁之时,韦靖云封住了他的身体,离开演武场的时候,顺手将残片收了起来。
第三件,那是方泉送给他的,天子所赏,上品灵器。
半年前,他一柄灵器长剑都没。如今三柄,不知道是该说幸运,还是悲哀。
他想了想,将前两把收了起来。一把是于长老的,一把是于长老送给自己的。将来,都埋在于长老墓前吧。
江生捡起第三把,婆娑着深蓝色的剑鞘。
在心中对方泉道了句谢,而后抽出长剑。
这把剑,比沧元剑要略宽一丝,长一丝,厚度倒是差相仿佛。
一滴鲜血滴入,长剑在手中有轻微的抖动,仿佛活了一样。上品灵器,确实不凡。
他站在洞口,眼中是无边的湖水。心念一动,长剑清鸣一声,停留在不远处的一片礁石上方。
突兀的,从剑身凝聚出一条蛟龙,头有须角,长尾似蛇,身披细磷,四爪犀利。
蛟龙盘旋,身下凝水斩再现,只不过那水流中,依稀有着利爪的光影。
礁石被切割分离,威势比彭亮当日试验假山的时候,还要强一些。
他和方泉都不清楚,或许天子都不了解。
此剑,原是几百年前,景平国前代皇室之物。有一任天子身具驳杂灵根,修行境界虽低,可是喜好标榜自己为仙皇。
有炼器宗门为投其所好,费尽心思,寻找到恶蛟的残爪,加入碧潮石等材料炼制而成。
所以,此剑可以凝结蛟龙幻影。又符合皇室真龙天子的气质,天子大喜,赐该门派仙山宝地,甚是风光了一阵。
熬到夜半三更,月至中天,江生来到北源峰另一侧。
夜里,除了瀑布轰鸣之声的一如既往,附近再没有一个人。
护体水幕浮现,他一头扎进二重天,开始了熟悉地修炼。
日复一日,江生开始了单调的生活。
夜里修炼的时间,其实是过的很快的,最难熬的反而是白天。
白天满身的真气,凝聚了水幕,没有瀑布的冲击,消耗很小。而练剑的话,白日里又不能够御剑到处飞行。
他只会一招凝水斩,按他的境界,也基本到了瓶颈,无从提升。
从进了内门,没听过几次授课,不是跟九组出宗门完成任务,就是去景平郡参加比武。
此刻的他,后悔不迭。盼着两位长老啥时候能来传授他功法。
一遍一遍施展凝水斩,附近几十丈内的所有的礁石,都被他切烂了。
洞内的小石子,被他当做暗器,破风而出,许久之后掉进遥远的湖水,溅起一个一个看不清楚的浪花。
……
他坐在洞口,看着湖水,一看就是大半个时辰。再壮阔的湖面,天天盯着,也是乏味无比。
人,之所以区别于花鸟鱼虫,在于交流沟通。
从上古时期,人类就是群居生活。人与人的交流,才有了猎杀食物的配合,思想的碰撞。
而后因为地盘、利益的争夺,产生了结盟或战争,由此出现了势力范围与统治者。
而此刻的江生,坐在洞口,像一只独居的蜘蛛。
蜘蛛还有织网捕食的必要工作,而他,一个筑基期修行者,连吃饭喝水都不需要了。
正常来说,固然有积年累月闭关的大修行者,可那也仅是为了突破关隘。
这就是吴文中他们最害怕的,孤独。
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久一点,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很难承受这种滋味。
其实江生,比同龄的其他人,在忍受孤独方面,强了几倍不止。
前身老鬼离世之后,他要么守着小道观修炼,要么独自穿山越水,寻找灵草兑换灵石,对孤独的适应力已经很强了。
而这小书生记忆中,闭门在家,对着典籍一读就是一天,多少也算是耐得住寂寞之人。
百无聊赖,他把脑中沧元道人留下的东西,也回忆了好几遍,虽说有两种秘术,简单的一种最少要结丹以后才能尝试,另一种根本就无从下手,显然门槛更高。
可怜的江生,无聊到把山洞从里到外,打扫了好几遍。
躺在地上,凝聚出护体水幕,而后滚来滚去,像个人形拖把。
他坐在洞口,对着阳光,上品宝剑像一面长长的镜子。把阳光反射进洞里,照照这,照照那,跟个智力不全的孩童一样。
角落里的蜘蛛,潮湿处的苔藓,刮风时小树在洞口摇晃着枝叶……都是他打发时间的工具。
他拿出石头缝中的竹笛,清了清灰尘,对着一块石壁上的乐谱,试着吹了吹。
他并不精通音律。不过,上、尺、工、凡、六、五、乙,墙壁上这些基础的音符,他还是看得懂的。
磕磕绊绊的,吹了十几个音符,而后他发现了有问题。
不太对啊,虽然只会一点皮毛,连入门都称不上,但是这中间两三处,音符的衔接,可以说毫无韵律之美。
就像是不懂任何旋律的人,谱出的曲子。
可是,这曲谱中,分明有连音、叠音之类的符号,不可能是谙音律的人所记录。
江生比较执拗,难道自己手法错了?
鼓起腮帮子,他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墙壁上的前两行。
倒是越来越熟练了,手指处的开闭,也灵活了不少。问题是,中间那两三个地方,依然难听至极。
难道,吹个曲子解解闷,还需要运转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