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驾驶座上的司南深深望着旁边冷冰冰的季凡,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她几乎可以猜到羽沐办了什么蠢事。
既然欧阳回来了,“但凡难事必找欧阳”肯定也重新回到了羽沐的思维模式。
对于欧阳来说,对与错,规则这种东西都是不重要的。“羽沐开口一切照做”亦为欧阳的思维元素。
只不过,她还摸不清季凡的心思。
季凡任由她这么心无旁骛地看着自己。
大约五分钟过后,对于她这种盯着人看却目中无人的行为,他再次感受到了从羽沐那里得到的挫败感。
“如果你不是在看我,可不可以把眼球从我这里移开?”
司南回过神来,不禁笑起自己发呆的水平了,居然快得到羽沐的真传。只不过羽沐向来是面无表情,而她是用笑掩饰一切。
“我只是很疑惑。”
她不再看着季凡,发动了车子。
“疑惑?”
季凡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司南没有说话,食指轻轻敲着方向盘。
季凡的声音虽然是淡淡的,但心里有些烦躁。他见司南不说话,便又开口道:“貌似是他们做错了,为什么像是我做错了什么?太荒谬了,我为什么要被这样的态度回击?”
司南嘴角微微挑起,瞟了他一眼,道:“你明知道她去找他是求助,和什么泄密没有一点关系,为什么这么大火气?”
“他们的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应该知道这是常识。在羽沐拿给欧阳之前,起码要征求我的同意。她的意识中就是要偷偷地做,这就是违规。”
“违规?你真正介意的是违规?”
季凡哑然,扭头看着车窗外,不知该怎样去分析司南这个问题。她这个问句根本就不是问句,而是反问句。不只这个问题,连自己的思维他也是整理不出头绪。
司南觉得他还是不要想得太清楚比较好,于是带离了话题。“把我叫来一定有安排吧?”
季凡依旧看着车窗外,道:“去喝一杯吧。”
“哪儿?”
“S.A.R.”
人们只知道S.A.R.吗?司南无奈地微微摇了摇头,一直望着车窗外的季凡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
驱车到了S.A.R.门口,司南看着这几个熟悉又陌生的字母,眼神里涌起一层叫做温暖的氤氲。
推门而进,依旧是那副老样子,连绵的壁画烘托出一种教堂的感觉。
“哗啦啦——”
刚下台阶,就听见吧台那边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破碎声。司南和季凡朝吧台看去,只见小巴和尼尔正慌慌张张收拾着一片狼藉的碎酒杯,玻璃片上点缀着颜色不明的酒,妖艳如颓废绽放的地狱之花。
小巴顾不上尼尔纠结的语言,把抹布丢给尼尔,从吧台后转出来冲司南跑过来,叫道:“老板娘——”之后一把抱住司南道,“想死我了,我还以为你都不管我们了。”
司南手朝小巴后脑勺上狠狠敲了一记爆栗,道:“不管你,你不照样生龙活虎的?”
小巴脑袋吃痛,放开司南,捂着后脑,道:“干吗一来就这么暴力?白白想你这么长时间。”
“你会想我?没听羽沐说过你想我。我要是知道你想我,我能不来吗?”
司南扬扬手里的包,作势还要敲他脑袋。
小巴缩缩脖子,道:“老板娘,饶命!我还年轻。”
“贫嘴!谁是你家老板娘?还这么叫,小心闪着你舌头。”司南往吧台走过去,季凡在她身边走着,看着她和这个小孩子闹,不禁觉得好笑。
“老板……娘。”
尼尔对于这个“娘”字的发音总是不能准确地掌握。对着司南和季凡这样结结巴巴地称呼着,还真是有歧义。
“你也太客气了。”
小巴“哈哈”大笑着,尼尔瞪他一眼,把最后的一点碎玻璃收拾干净。
“喝什么?”
司南的到来不管带来多大的激动,他还是只能蹦出简单的话而已。
司南看看季凡,季凡耸耸肩,道:“酒对我来说都一样,随你吧。”
“那好,两碗老白干。”
尼尔愕然地看着故作豪气的司南,擦杯子的手都僵住了。
“什么东西?”
季凡也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司南,司南“哈哈”笑了两声,道:“逗你的,两杯whiskey。我们俩都不是来品酒的,是酒就行。”
季凡把玩着手里的杯子,道:“上次来也没有好好看看这里,今天才发现这里情调的确不错。”
“当然,肖杰的品味应该没有人会怀疑。”
“你和Zac,真的有点过去?”
司南挑了挑眉,道:“你不是从来都不问,也不感兴趣吗?”
季凡盯着一幅壁画,道:“的确不感兴趣。不过听着他们叫你老板娘,还是有些诧异。感情这种事,Zac向来很低调。这些后遗症让我相信你们当时应该闹了个轰轰烈烈。”
“轰轰烈烈?”司南有些嘲讽地笑了起来,“也许吧。不过,你真的很了解他,对于感情,他是很低调。所谓的轰轰烈烈就是因为他这种莫名其妙的低调吧?”
季凡皱着眉头,显然是没有办法以正常逻辑来组织司南这番话。
司南接着道:“你一定觉得轰轰烈烈是我想要的效果,但这次,是他。”
“投你所好,不好吗?”
“若真是投我所好倒是奇了。”司南饮尽杯中酒,“各取所需吧。我要的是他给的你所说的那种‘轰轰烈烈’,他要的也不会是我的感情。”
“你们把感情搞得太复杂了,爱就在一起,不爱就劳燕分飞,何苦这么纠结。”季凡摇摇头,明显表示了自己的不理解,“羽沐最近应该联系不到他,他去了铁力山那边。”
“英格堡?”
“你知道?”
“他倒是会享受,什么都丢得下,偏偏心里放不下。”
“听你这意思,是关心他吧?你刚才说‘各取所需’,既然能各取所需,也不失为一件美事。不过羽沐的反应,好像是你甩了他。”
司南歪着脑袋看着他,刚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小巴又在耳朵边聒噪了起来:“对啊,老板娘,你为什么甩了老板啊?像老板那种人,还有对你倍加呵护的样子,那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得亏我不是女人,要不嫉妒的目光能当成六脉神剑插死你。”
司南伸手揉了揉耳朵,回头温和地盯着小巴。
小巴的嘴巴一张一合地迅速运动着,但随着司南的回头却缓慢地闭了起来。待他闭上嘴后,司南把头扭回来,道:“放点我爱听的,这些都是羽沐喜欢的调调。”
“得令!”
接到命令的小巴一眨眼就消失了。
未待许久,整个空间响起了另一种旋律,是莫文蔚的《忽然之间》。
司南一直很喜欢莫文蔚的声音,即便是哀伤也夹杂着淡淡的自我,即便是决绝也散发着悠悠的不舍。
这种音乐不适合自己,她一直这样对羽沐说,可偏偏每次听音乐都会下意识把莫文蔚的CD塞进唱机。羽沐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那就是她,莫文蔚声音里的她。
“我明白,太放不开你的爱,太熟悉你的关怀;分不开,想你算是安慰还是悲哀。”
音乐缓缓诉说,让人心里有些软软的。
季凡听了一会儿,道:“太悲伤了,不适合你。”
“悲伤?”司南摇摇头,道,“你不觉得这里面包含了对自己逐渐清醒的认识过程吗?不听天由命,不自欺欺人。”
季凡的酒几乎还没有动,灯光打在酒杯上,映出墙上壁画隐隐的轮廓。他晃晃杯子,依旧没有把它解决掉的意思,因为他和肖杰正好相反,对酒一点感情也培养不起来。
“我平时很少听音乐,晚上宁愿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第二天才有更好的精神工作。”
“幸好羽沐不在你的世界里,不然生活会闷死。”司南笑着说道,“羽沐可是个连工作都会放音乐的家伙。”
听到这句话的季凡,心里怪味上泛,忍不住仰脖将把玩了一晚上的酒饮尽。如此明显的掩饰被司南尽收眼底,她眼神里溢满怪异的笑。
“可不可以问个问题?”
“如果我说不可以,你会不会不问?”
“不会,但我需要在问之前确信你会回答。”
司南示意尼尔收走杯子,掏了几张钞票放在吧台上。
季凡道:“问吧,客都请了,只好有问必答。”
“当初,你是出于什么心理要给羽沐一个机会去保住这里?我不相信是因为要她答应接这个case,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梵姨在瑞士待不了几天吧?我也不信是绕弯买人情给肖杰,因为肖杰如果要会直接跟你伸手。又或者,你自己也可以帮他留住,毕竟,那是你表弟。”
“Zac并没有多想留着这儿,他怕羽沐炸毛所以让我提前找梵儿沟通一下羽沐的意向。梵儿自己不想管,让我直接找的羽沐。”
“是吗?如果樊姨直接和羽沐沟通,羽沐想留,你是不是直接就能办到?为什么要让她掺和进来?是早有打算还是认识她之后改了主意?”
如此直接,竟让季凡不知如何作答。他不喜欢这种太真实的问题,甚至真实到自己都会问自己却得不出答案。
司南见他沉默,便继续言道:“千万不要是因为爱上她。认识你有一段时间了,上次你还帮我在欧阳面前演戏,我当你是朋友才这么劝你。我知道羽沐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但她心里有人了,那个人连欧阳都比不上。”
“你想多了。”季凡制止了她,“我现在只在乎手里这个企划,如果这个能搞好,我才好在这个圈子里立足。”
“希望我是杞人忧天。”
司南冲着不远处要和几个美女搭话的小巴招了招手,小巴立马跑了过来。
“老板娘,干嘛?”
司南拿包叩了一下他的脑门,道:“还叫老板娘,叫姐。你这张莫文蔚让我带走。”
“干嘛?上次羽沐姐把我刚买的owlcity拿走了,你又要拿我的莫文蔚,天没天理,人没人性啊——”
小巴捶胸顿足起来,相当不帅。
司南不语,只伸着手一动不动。小巴垂头丧气地取了CD交了过来,依依不舍地放到司南手上。
司南将CD塞进包里,食指勾了勾小巴的下巴,抛了个极品媚眼,道:“小帅哥,下次给你介绍几个大美女。”
小巴的眼睛立马放起了光芒,道:“什么时候?说话算话?嘿嘿,还是司南姐有拿有给,真给力。”
司南灿烂地笑着,问季凡:“要走吗?”
“走吧。”
小巴挠挠头,看着这二人消失在门口,抓过尼尔手里的酒杯,道:“他们说些什么?这个男的又跟羽沐姐来,又跟司南姐来,脚踩两条船啊?”
尼尔抢回杯子,擦了擦放回吧台,道:“听不懂。”
“要你有什么用啊?”
小巴做了个鬼脸,又跑回去和刚才的美女聊了。
“她心里有人了,那个人连欧阳都比不上。”
季凡脑中回响着这句话,那晚羽沐站在S.A.R.门口遗世独立的身影又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