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姊妹团们嬉笑打闹,贾环则是耷眉扫眼的打量起来,那副作态,跟个贼似的。
探春一张俏脸涨红,本就神俊的双眉倒竖,狠瞪了贾环一眼, 警告他安分些。
贾环感觉一股冷意,对于探春这个亲姐姐,他也是怵的很,只见他弱弱道:“是姨娘喊我来的,我自个可不想来。”
探春见贾环这上不了席面的模样,心头窝火,眼神和刀子一样!道:“你还说?”
“好了好了!今儿是林丫头请东道,有甚事回头再说。”宝钗笑盈盈地上前拉住探春劝道。
探春闻言觉得也是,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时, 东道主林黛玉开口道:“都到齐了,咱们准备开席吧,可不能让咱们宝姐姐饿着……”
说着,黛玉水灵灵的眼睛就在体丰微润的宝钗身上转了圈。
宝钗自然感觉到了黛玉的目光,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随后丫鬟、嬷嬷们在将酒菜摆了上来。
原本是摆了一个大桌,可看着来人,又重新摆了一张桌子,贾蕴所在的桌子坐的人少,就只有贾蕴和贾环、贾兰三人。
桌子上,摆着一圈菜盘,有盐水肘花儿、松花小肚儿、虫草鸡、兔脯、什锦豆腐、酱瓜丝儿、清拌粉皮儿、红油笋丝儿、三鲜鱼翅、佛手海参、清蒸白鱼、小炒螃蟹、江米酿鸭子、糖焖莲子、烧百合、炒丝瓜。足足十几样。
大户人家用餐, 盘子都只是五寸的小盘子,所以别看菜式多, 其实份量少着呢。
而内宅只吃黄酒, 多是绍兴女儿红,酒精度不高, 甜沁沁的, 也不上头。
便是体弱的林黛玉,也能吃上两口。
与贾蕴同坐的贾环面上有些不乐意,倒不是怎么着,纯粹是怕了贾蕴,与他坐一起实在是拘束的很,不过他也不敢多话,谁晓得贾蕴会不会又拿他的错处,但是贾兰一本正经的,守礼的很。
没一会,探春端着一盏酒水走了过来,瞪了贾环一眼后,开口说道:“蕴哥儿,环儿还年幼,跳脱了些,蕴哥儿多多包涵。”
探春虽然看不起自己的弟弟,可好歹是亲的,即便再不成器, 那也得看着, 先前贾环就得罪过贾蕴, 现今又听说环哥儿又招惹到了贾蕴, 所以就来赔个罪。
贾蕴倒也没接,直说道:“三姑姑说笑了,到底是我三叔,倒也不会计较什么,只是三姑姑这杯酒我就吃不得了,三姑姑也是念过书的人,当晓得“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道理,年幼归年幼,可犯了错事也得责罚。”
探春闻言倒也没怪罪贾蕴,毕竟贾蕴说的有理,可探春也没有办法,但凡她训斥两句贾环,她老子娘就得跳起来,那话说的,难听至极,连她这个亲生的女儿都啐的抬不起头来。
其他人闻言也未多言,毕竟都晓得探春的一些情况,她那老子娘啊,可厉害着呢.....
贾蕴也晓得一些赵姨娘的蠢事,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赵姨娘都是反面教材。
这时贾环耷拉着个眼说道:“我也没犯错啊。”
探春见贾环这时候顶了一句,人都要气炸来,她正在为他说好话呢,偏偏自己不自重,非得插嘴,只见探春怄火道:“你还说。”
贾环听见探春凶他,顿时就委屈起来,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快要哭出来了。
一瞬间,众人都蹙起眉头来了,而探春更是要气的仰倒了,她还没说他什么就委屈的要哭,骗鬼呢,还不是从那里学来的招数,好好的一顿酒席,非得闹出幺蛾子来,若是坏了黛玉的东道,还不讨人嫌呢!
探春还没有爆发出来,贾蕴皱着眉头冷声道:“哭什么哭,尽干些丢人现眼的事,你要是哭,滚回去哭。”
贾环立即傻眼了,便是宝钗他们也是一般,都说贾蕴是个不好相与的,今儿个可是见识了,敢情这是要在黛玉的酒席上发作了。
只见贾蕴继续说道:“瞧瞧你这出息,平日里不学好,尽干些蠢事,学堂里的事我也听说了,你成绩垫底,整日里被先生责罚,我重整族学,不求族人有什么大的出息,为的就是让族人多念些书,识些礼,别整日只晓得玩耍,可瞧瞧你自个,像什么样子,看看兰哥儿,比你短一辈呢,你就是这般做长辈的。”
贾环脸都瘪了下去,而一旁的探春却是面色难看的很,似贾蕴这般一点情面也不留,简直就是羞辱人。
不过贾蕴倒不觉的有什么,毕竟他是在以族长的身份训话,可不是什么侄子。
贾环委屈道:“我就知道你也看不起我。”
贾蕴闻言皱了皱眉,直言道:“废话,就你这般,哪个瞧得起你?拿出点男儿的样子来,别人还会瞧不起你?”
贾蕴愈发的训斥狠了,辈份大些的王熙凤走了上来,伸手点了点贾环,没好气地说道:“环哥儿,听见没,往后仔细些。”
随后王熙凤对着贾蕴开口道:“蕴哥儿,得了,也差不多了,今儿个是林丫头的东道,搅的这般严肃作甚,凭白扰了兴致。”
贾蕴瞥了一眼王熙凤,点头道:“行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好歹是男儿,不说出人头地,总归是要担着担子,让你三姐姐放心,不说帮着她什么,能不牵累她就不错了。”
探春听到这话,心里也是百感交集,诚如贾蕴所言,她其实也没对贾环抱有什么期望,只希望她这个亲弟弟能让她省点心,总归不能让她在西府这里尽受冷眼,就赵姨娘和贾环两人的所作所为,下面的人早就闲言碎语了,她也得不到好,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嫡母,那更是两头为难。
念及自己的不易,探春不由地眼圈都红了,一旁的史湘云上前拍了拍探春的手,算是安慰了。
贾蕴说这番话,一是因为这贾环确实不像话,得教训,二则是确实也有同情贾探春之举,毕竟庶出的苦楚,贾蕴也曾受过。
别管什么男儿女儿,只要是庶出的一般都不会过的好,庶子好歹是个男儿身,还能自己去闯上一番,可是庶女呢,都是寄养在嫡母这里,生活起居都得看嫡母的态度不说,连婚姻大事也得看嫡母的脸色,有时候连丫鬟都不如,更没有什么出路可言。
若是探春得罪嫡母,那真是一点希望也没。
好在探春能衬了王夫人的心意,可赵姨娘和贾环时不时地出来作妖,那真是搅的她两头为难。
贾环听完弱弱道:“我做什么都会被瞧不起的,你们只晓得跟宝玉顽,都喜欢他。”
贾蕴听完贾环的话,也大致了解这小屁孩在想些什么东西,无非就是小孩子的嫉妒心作怪,当然,他有个好娘也脱不了干系。
“得,你也别跟宝玉比,你还真比不起。”
王熙凤等人听见贾蕴直呼宝玉,倒也没说什么。
贾环闻言却是委屈的不行,眼巴巴地说道:“不就是因为他是嫡出的,我是庶出的,有什么大不了的。”
“闭嘴,你个糊涂种子,胡说八道什么。”探春人都快被气疯了,这等话若是传了出去,又得惹出事端来,赶忙呵斥起贾环来。
贾蕴倒不以为意,开口道:“得,我也不是庶出?不是照样受圣上器重,你自个不争气,怪得了哪个?”
这时,薛宝钗开口道:“蕴哥儿这话,说的像是自夸哩。”
“听宝姐姐这么一说倒也是哩。”史湘云俏皮道。
贾蕴见状莞尔一笑,倒也没理会她们,继续对着贾环道:“你若是读书读不好,多学人谈谈讲讲些仕途经济的学问,也好将来应酬世务,日后也有个朋友,别学宝玉成年家只在胭脂堆里搅些什么,一点正事也不干。”
话罢,贾蕴又对着贾兰说道:“兰哥儿也是,所谓君子六艺,礼、乐、御、数、书、射,你光是死读书有何用,难道学那些个走两步就呕血的病公子?日后勤学之外,也需强健体魄,当然,也不是要你学什么武艺,能健身即可。”
贾兰狐疑地看了看贾蕴,旋即点了点头,贾环嘟囔着个嘴没说话。
贾蕴见状也没说什么,若不是看在这两个人年幼,尚有改进,贾蕴也不会训斥他们,瞧瞧贾蕴何曾与贾琏他们张过口?
说到底,其实贾蕴还是更看重贾兰,其中大多数的话不单单只是说给贾环听的,毕竟贾蕴晓得贾兰日后也是能中榜之人,日后是个有出息的,族里出息的人多了身为族长也就更有利了。
至于怕他们反客为主,那是想多了,终是礼法的世界,他们迈不过去的。
想当初,贾蕴即便身负圣眷也拿贾珍没办法,若不是这老东西意外死了,恐怕还在造孽呢!
这时王熙凤上前打趣道:“蕴哥儿说的还一套一套的,什么君子六艺,听着怪迷糊的,怪道是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这仔细算来,蕴哥儿还是个“文武全才呢”!”
面对王熙凤的吹捧,贾蕴也没当回事,这琏二婶子啊,口乖巧着,便宜话张口就来,逗人开心呢!
不过贾蕴没在意,迎春倒是好奇起来,开口对贾蕴问道:“我说蕴哥儿,你好歹也是个读过书的,怎的一点书生气也没。”
王熙凤等人听见迎春的问话,顿时就懵了起来,好不容易没让贾蕴继续训话,谁知二丫头又不会说话起来。
迎春身后的丫鬟司棋悄悄地拉了拉迎春,这时候迎春才反应到自己说错话了,紧张的捻起手中的丝帕来。
司棋咬了咬牙,出口说道:“藴大爷,我家姑娘说话直,但心地是好的,没什么坏心,您别见怪。”
贾蕴看了看司棋,长的是品貌风流,身材高大丰壮,当然,所谓的高大丰壮也是相对而言,无非就是高挑了些,胸前汹涌了些,换成贾蕴前世来看,这就是个高挑的大胸美女,更符合贾蕴的眼光。
“你倒是顾着你主子。”贾蕴开口道。
司棋闻言神色一慌,便是迎春也是如此,以为贾蕴要处置司棋,心里慌的很,偏头看了看黛玉,黛玉摆了摆手,示意迎春安心,虽说贾蕴如今看起来似乎要发怒,其实不然,对于贾蕴,黛玉也算是知道一些,晓得贾蕴快人快语的,其实心里软乎着,不会怪罪人的。
果不其然,只见贾蕴笑呵道:“我这二姑姑是个性子柔弱,有你这般的丫鬟倒是好事,往后多照料你家主子,下面的人若是有阴奉阳违的,该啐就啐,我贾家的女儿,还不是些奴才随意欺凌的。”
贾蕴晓得贾迎春是心地纯洁善良。但性格懦弱的女儿,有什么苦楚也只会藏在心里,便是被自家嬷嬷欺负也不敢吱声,日后她嫁给那个什么姓孙的,还要被凌虐致死,这般柔弱且又命运悲惨的姑姑,贾蕴自然要帮衬一二。
至于司棋出声,贾蕴倒也没说什么,毕竟这丫鬟也没多大过错,只是护着自己主子罢了。
司棋闻言面上一喜,应道:“藴大爷放心,奴婢定会好好照料姑娘。”
贾蕴点了点头,对着众人道:“你们也别拘着,我向来就是随性,有什么说什么,并非好怒之人,至于二姑姑说我没什么书生气,倒也是实话,虽然年少念过书,可也是半桶子水,如今我走的是武将的路子,故而没什么书生气。”
众人见贾蕴这般说,提着的心也落了下来,毕竟先前训斥贾环贾兰二人的威势,着实是让她们心惊。
探春笑说道:“蕴哥儿倒是实诚人哩。”
贾蕴摇了摇头,开口道:“实诚倒也谈不上,只是性子直了些,咱们都是亲戚,不必拘着,....呃...也罢,吃的也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去了,留在这里反倒是搅了你们的性子,你们呢,自个高乐,需要什么吩咐下面的人便是。”
从众人的神情中,贾蕴还是能看出她们拘束着,毕竟她们与贾蕴并不熟稔,而且先前又有训斥那么一遭,更是小心谨慎,毕竟贾蕴的身份不仅仅是她们的侄儿,更是族长。
而且,就连贾母都拿他没撤呢,这般人物,即便是侄儿也得小心对待。
待贾蕴离开后,贾环和贾兰也被打发走了,剩下的就是纯姊妹团。
许是多喝了些,众人的脸色都微醺起来,瞧着娇艳许多。
豪气的史湘云甚至扯了扯自个的襟口,露出些许风光,引得众人调笑。
史湘云也不在意,笑着说道:“这蕴哥儿性子倒也不差,就是怪唬人的。”
王熙凤笑呵道:“你们别瞧他一副凶相,实则好相处的很,这一点,问问咱们林丫头就晓得了。”
黛玉闻言横了王熙凤一眼,啐道:“吃你的酒气,没来由的又扯上我了。”
史湘云此时来了兴致,说道:“好姐姐,说说又不妨事哩,那蕴哥儿听说是个不好相与的,前儿个处置了不少府里的人,那赖嬷嬷、王嬷嬷、赵嬷嬷都是府里的老人,一并被打发了出去,两个赖管家也都被打死了,下面的人都说蕴哥儿是阎罗殿里的阎罗王哩,吓人的很。”
王熙凤倒是晓得,开口道:“倒也怪不得蕴哥儿,是那些个刁奴做的太过,贪墨了府里的银子。”
探春此时也说道:“本就该这般做,这等黑了心肝的奴才合该处置了,治家不严,早晚出事,没瞧蕴哥儿整治家风后,下面的人都安分下来了。”
这话倒是实话,毕竟那么多人都被处置了,这风口浪尖的,做起事来自然小心翼翼的。
薛宝钗倒是觉得不好再说下去了,忙岔开话题道:“比起这个,还是林丫头福气好,蕴哥儿单独给她备了个院子不说,还任着她胡闹。”
黛玉脸色粉红,不知道是被酒熏的,横了一眼宝钗,啐道:“我咋个胡闹了,别凭白冤枉人。”
一旁的史湘云没有接话,神情略显失落,她与林黛玉境遇相仿,都是没亲人护着的可怜人,可如今黛玉有人护着,她却不知该如何自处,心里怪不得意的,倒不是嫉妒黛玉,只是自怜自爱罢了。
宝钗注意到了史湘云的异样,也猜想到了她的烦恼,知道再待下去这丫头会胡思乱想,便开口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也该散了,明儿个大家伙还有各自的事哩。”
宝钗是宫里的陪读,每日都要进宫陪侍,自然不能闹的太晚,耽搁了正事,这些事,大伙都知道,故而也没多说什么,便是没尽兴的黛玉亦是如此。
王熙凤点了点头道:“我那西府里也有不少事,若不是今儿个林丫头回来了,我也不会放下,早些回去也好。”
宝钗顺势对着史湘云问道:“云丫头,你今儿个去哪,回自个哪里去?”
史湘云本就是豪爽的性子,故而也不会再多想,听着宝钗的话,史湘云俏皮道:“今儿个我跟宝姐姐睡。”
宝钗点了点史湘云的脑袋,宠溺道:“真拿你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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