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之时,已是深夜,却不是离开的那个深夜。
洛城万药地宫之间,魉鬼与那中年文士缠斗,虽是远远不如,也耗了三个日夜。
这三个日夜,自然不是魉鬼拖住了对方,而是那名中年文士一直在思衬,是否应该对王小凡出手。
最终,他没有选择出手,因为没有自信,进而退走。
王小凡亦没有选择出手,遣魉鬼清理了地宫中的那些尸妖,然后归来。
只是临至归路,他尚有些犹豫。
本以为离开一个夜晚便可,却无故失踪两个昼夜,总得解释些什么。
思衬这些的王小凡,却忘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情,他一生行事又如需向人解释?
直到真正归家,见到空静静的房间,王小凡才发现不对劲。
屋子里太空,没有任何烟火气,至少两日间大概是没有的,就像是苏桃桃姐妹来到之前,屋子里总有的冷冽寂静感。
王小凡沉默了片刻,静静的走进门,踏着步子。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刻意的目的,只是随意走着,让人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客桌有一张信纸,纸角微卷,像是斟酌过多时,却什么都没有写,只有空白。
厨房内的蒸笼里有十二个小糖包,模样可爱,也真不知那丫头为何会将精力放在这面,难不成这些日常琐事儿,她就从来不会觉得烦吗?
一旁的砂锅里有冷粥,是莲子粥,放的时间长了,凝固成冻状,便是加水再热,恐怕也失了味道,唯独粥面结的那层糖霜,很是好看。
王小凡看着那只砂锅,看着粥面的糖霜,想起了什么,罕见的笑了起来。
“那丫头泡茶也罢,做些吃食也好,总爱放这么多糖吗?”
空荡荡的房间内,王小凡笑了,魉鬼却不敢笑。
魉鬼知道,王小凡这话,是由心的感慨,自然也是对他的质问。
王小凡没有看他,他却半跪在地。
“尊只吩咐过,我不准动她们,所以我自然不可能害她们。”魉鬼指的是苏桃桃姐妹,他说着这话也很有意思。
不会害她们,却也不代表会帮她们。
若是有人来擒,视而不见,自然也不算动手去害。
事实,以魉鬼的境界,又何尝不知道前些日子,金陵杜族来人,若是他有心,解决这些麻烦,也不过弹指之间。
但他不喜欢苏桃桃,理由简单而干脆,所以不想管,这一点便是王小凡也不能指责他什么。
听着魉鬼的话,王小凡继续沉默着,顺手从蒸笼里捏起个小糖包。
便是简朴的早餐点心,也被苏桃桃捏成了兔子模样,虽然凉了,腮间点的些玫红,却很好看。
王小凡将糖包撕开,面皮已经放硬,里面的馅料也压在一起。
有花生碎,瓜子仁,还有一些其他的碎果仁与葡萄干,被很细心的用擀面杖碾在一起,形成一层又一层的花样,然后被面皮精致的包裹着,像是给满月孩子的布娃娃,透着温馨。
“像五仁馅?”
王小凡问着,依旧没有看魉鬼,魉鬼则是抬头,看了一眼。
小糖包里面的馅料确实像是五仁的,只是没有王小凡讨厌的青丝与红丝,那丫头竟也记着。
“确实……像。”魉鬼沉默片刻,依旧低着头,身体有些颤抖。
自然不是畏惧,他对王小凡向来只有尊敬,从来便不会畏惧。
那身体为何会颤抖?
大概是后悔了。
后悔了什么事情,便是连魉鬼也有些没想明白,按理他不应该后悔,也不能后悔,因为他没做错什么。
没错,也会后悔?
魉鬼也沉默了下来,半跪在地不知该应些什么,王小凡则是静静的站着,手中拿着那个撕开的小糖包,轻轻咬了一口。
很甜,但因为凉了,有些腻口。
“还是应该吃热的。”王小凡罕见的有些情绪。
他知道这种情绪源自何方,一开始只是巧合,然后便是熟悉,最后烙印在了习惯里。
很久以前,他有过这种情绪,然后以为自己忘记了,再也不会拥有。
世间没有人能够拥有完全相同的两种情绪。
有时只是一声叹息,一缕光影,一片落叶,便会让一切显得截然不同,自然便不可能再有相同。
但,或许也正因如此,每一缕情绪,才会独一无二。
就像是每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心中,或重要或轻浅,或熟悉或陌生,一定会有他自己的一小块儿,不可替代。
直至那个位置变的温暖且熟悉,印刻在对方的习惯之中,成为了对方的生活。
王小凡知道,原来不知不觉间,那名叫苏桃桃的少女闯入了他的生活,就像是很多年前收留的那个小丫头。
这一次,他有些不舍得。
大概是因为苏桃桃不久前说过的那些,他死去时,她不会难过,因为她大概也已经老死了。不会空留一人,沦陷千年殇痛,甚至为情放弃生命。
殉情的故事向来很凄美感人,却更让人难安,尤其是对死去的人,更是难以瞑目的残忍。
王小凡没有迁怒魉鬼,因为那样做很没道理。
但他只是认真的看向魉鬼,在等待对方说些什么。
魉鬼叹了口气,不在沉默,将他所知晓的事情说了出来。
事实,王小凡不在意苏桃桃姐妹的出身,但他为了王小凡的安全,自然调查过,有些事情知晓的,甚至比那对姐妹还要久远,比如那位杜族主与那名叫做苏莺莺的女子的故事,乃至还有金陵杜族数百年前的辛密往事。
北疆天门的情报网向来很好,要查这些寻常势力的资料,极是简单。
魉鬼简略的向王小凡说着一些事情,却没有任何的遗漏,甚至就连苏桃桃带着妹妹逃离金陵杜族,无钱给妹妹‘治病’时,在哪家当铺,将母亲苏莺莺遗留给她的那只镯子死当,也没有遗漏。
听着魉鬼一点一句的话语,王小凡静静的站在一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他这次却没有看向北方,而是南方,那里是金陵的方向。
直到魉鬼说完,晨光熹微,窗外透映着鱼肚白的颜色,很是好看。王小凡站在那缕光辉之间,长衣微飘,无比安静。
“没错误,也不一定是对的。”王小凡想到了这件事儿,提醒魉鬼。
“下次注意些。”
听到王小凡的话语,魉鬼微怔,神情有些难以置信。
还有下次?
“尊您是要?”
“去金陵。”
听到这话,魉鬼愈加的震撼,这在他看来,是极其难想象的事儿。
已有两百三十一年,王小凡未曾离开洛城一步,今日竟是准备离开?可问题是,他又怎能离开?
“替我传书白帝,让他去云山小住三天,我想出去走走。”
王小凡转身开门,偶有微风吹过,衣袂飘动。
他的背影很直,步子很正,声音很静。但却没人能够忽视他,因为他是鸿羲,是那位太一魔尊之外,天下最强的魔修。
整个北疆,都曾属于过他。
“很多人忘记了一件事情。”王小凡迎着晨曦走向南方,背影很是稳静。
忘记的事情,并不代表不存在。
无论忘却与否,事实就是事实。
“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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