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漠无奈道:“好好,你们先不要着急,现在谁来给我讲一下发生了什么,要从头到尾完整地讲一遍。”
“我来吧。”
还是押运三人组里的老司机经验丰富,颤抖着手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红双喜,点燃深深地吸一口后,强行镇定地讲述道:“我们今天的任务是把一笔现金从海城银行滨海支行运到海城总行,刚好一千万,分了四个箱子。前面一切顺利,行驶到滨海大道这段路时,我发现前面有两辆车好像车祸抛锚了,于是我放慢车速,等到经过这两辆车的时候,他们直接撞了上来......”
“好,那两辆车是什么车?还记得车牌吗?”
“银色的面包车,没有挂车牌,车标我看到了,红色菱形,像雄鹰展翅,是‘秋名山’牌面包车!”
“很好,老哥你继续。”
王漠拍了拍老司机的肩膀,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然后三个劫匪就这么走了下来,都拿着枪,看着像游戏里的AK ,但颜色不太对,像是银色的,然后对着挡风玻璃一顿扫射,然后劫匪看打不破我们的玻璃,就掏出一个小罐子扔到玻璃上,一阵白光烧起来后玻璃就破开了一个洞,我在培训的时候学过,这应该是那啥铝热剂。”
“很好,老哥有看清他们长什么样吗?”
“看不清,他们头上都套着丝袜,还是黑色的,什么都看不见。”
“一点特征都没有吗?比如他们脖子或者胳膊上有没有纹身?他们穿着什么衣服?还有他们讲的是普通话还是方言?”
王漠毫不气馁,询问就是这样,需要一步步地引导,使得受害人回忆起疑犯的特征,这样才能获得更多的信息,有助于破案。
“真的想不起来了,他们好像穿得都一样。”
老司机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后,苦恼地摇摇头,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另一名押运员插话道:“警察叔叔,我好像有点印象。”
“你说,说详细点,要抽烟吗?”
王漠从包里掏出一包软玉溪,他本身是不抽烟的,但是干刑侦工作时,有的受害者情绪激动,语无伦次,完全没办法做笔录。
这时就需要一根烟或者一些零食来平复一下心情,所以王漠的包里永远放着一包软玉溪和几根士力架——当然,大多数情况下士力架都被他自己吃掉了。
“不了,我不会,那几个劫匪穿着深蓝色牛仔裤和黑色t恤,上面没有任何图案,就是纯黑色的t恤。然后我发现他们的丝袜都不同,一个是普通黑丝,一个有蕾丝边,还有一个上面带着字母......别这样看着我,我只是对这个有点研究......”
察觉到同事与周围警员奇怪的眼神后,这位丝袜专家有些慌,越说越小声。
“说得很好,继续,别管这帮猥琐的二货。”
王漠瞪了周围一眼后,鼓励丝袜专家继续往下说。
丝袜专家咽了口唾沫,继续小声道:“带字母的那个很凶,搬运钞箱的时候还踹了我一脚,警察叔叔你看,我胸口还留了个鞋印呢。”
王漠大喜道:“太好了,把衣服脱下来,技侦,技侦人呢?把衣服拿回去做检验,这是个完整的脚印!那个丝袜......咳,这位小同志,继续说!”
“我觉得他们很奇怪,带蕾丝边的还好,但是另外两个劫匪的丝袜好奇怪,不像正常的黑色。”
“怎么奇怪了?”
“不像是黑色,像五彩斑斓的黑......”
“(°ー°〃)”
“警察叔叔,你别这样看我,真的,我发誓!真的是五彩斑斓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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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警队又开始一个不眠夜的同时,奢华别墅内,另一个不眠夜也拉开了帷幕。
“阿祖,怎么这么晚回来?快过来喝汤。”
顶着五颜六色爆炸头的成祖刚回到家,就被母亲拽着来到餐桌上。
但刚感受到温情不到五秒,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的成祖看到餐桌上举着平板在看财经新闻的中年男子,立刻绷紧着脸坐了下来。
“这么晚才回来,到哪鬼混了?我让你去公司学管理你不愿意,让你出去留学你嫌麻烦,现在好了,天天出去跟狐朋狗友鬼混,你这是想气死我啊?”
中年男子抬头暼了一样成祖,没好气道。
成祖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坐下来,喝汤。
今晚母亲亲手煮了清补凉鸡汤,按照本地的说法,清补凉清热解毒,健脾祛湿,喝了鸡汤有助于神清气爽,心神安宁。
成祖决定相信一次中医的说法,尽管在谈看来这些老火靓汤都没什么用,但是很快父亲接下来的话让他再次攥紧了拳头。
“我一直觉得我的教育很失败,真不知道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现在真的很后悔在你小的时候没有教育好你,我说的话你一句不听,问你以后的打算你一句不说,帮你铺好路你不走,每天只知道找我们要钱......”
父亲放下了手中的平板,终于将注意力从新闻转移到儿子身上,摘下金丝眼镜慢条斯理地说道。
成祖的双手紧紧握着精致的青花陶瓷碗,因为过于用力导致指关节肉眼可见地发白,如果是在平时,面对父亲的阴阳怪气,他只会默默地离开,或者奋起反抗,跟父亲大吵一架。
但是今天不一样,他今天下午干了一件大事,一件父亲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的大事。
成祖放下汤碗,双眼凝视着父亲,毫不避讳地对视着,直到身经百战的父亲感觉心里有些发毛。
“爸爸,父亲,无所谓了,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成祖一字一句地说道,心里只有畅快的感觉,就像三伏天吹了一整瓶肥宅快乐水,还是小漩涡的。
“我小学,你很忙,妈妈告诉我要体谅你,所以你回家我很懂事地不去打扰你。但是你回到家只会躺着睡觉,要么就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有空的时候就抽出三十块的七匹狼打我——我记得很清楚,在我身上打断的皮带都是我给你买的,其中就有我省下零用钱送你的生日礼物!”
“我上初中了,你发达了,我交了几个朋友,他们成绩一般,家里很穷,但是我们一起玩得很开心——直到你隔了一年半回到家,第二天我的朋友们都不敢来找我了,我过了很久很久才知道,你去找他们的父母,不准他们跟我玩!”
“后来,我遇到了我的初恋,我充分体会到了什么是青春,什么是爱,我以为我会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可我从来没想过,初恋竟然可以这么短暂,三天啊!三天啊!我的初恋告诉我,她在我家公司当经理的父亲被警告了,我们只在一起三天就分手了!”
“后面就不说了,我被你严格要求,我不能买零食、不能玩手机、不能随意交朋友、不能早恋、不准学唱歌、不准学画画、不准看电视电影、放学必须马上回家、周末不准外出、连高中选文理科都要听你的、大学必须报金融......太多太多了,你只想我按照你的路走,但是,按照你的路就一定成功吗?”
“你经常说我想气死你,但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只是想走我自己的路!”
“你知道什么让我最绝望吗?不是上面说的事情,那些都不重要了。半年前,我去了海城最好的医院,在心理科做了检查,开了药,回到家藏在我的衣柜里。”
“结果被你发现了,你亲手撕掉了我的重度抑郁重度焦虑疑似双相的诊断,把我的药扔了,逼我把心理医生的所有联系方式删了,你说我是矫情!”
“无所谓了,既然你一直认为我想气死你,那就让我气死你吧!”
成祖说罢,不屑地望了父亲最后一眼,递给母亲一个满含歉意的眼神,随后大步离开了这个家——如果这还能称为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