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季云想起那场祸乱,依旧如坠冰窖,仿佛在地狱的梦魇之中。
虽然沈右已经早已提醒过进入秘境的弟子,但即使众人有了心理准备,在黑衣鸦面人站出来,桀桀笑着,挑明所有人都出不去、会化为尸傀祭祀法阵的那一瞬,所有人的心还是疯狂沉入海底,如坠深渊。
所有人都眼睛通红,体内灵气狂暴,宛如失去理智的野兽,疯狂向黑衣鸦面人发动攻击。
然而,当那群黑衣人的怪鸦面具被击落,披风扫落在地,所有人才发现,这群看似怪异、强大无比的“人”,只不过是最普通的木偶,毫无反抗之力。
毕竟,一群粗糙的提线木偶,有什么战力呢?
它们就像是木匠随手捡了角落里的老旧木块,照着人的形体,随意拼凑而成,关节处的钉子也破破旧旧,被人揪落披风后,叮叮当当散落一地,成了一团毫无用处的废木头。头部就是简单的圆筒,被人随意划了三刀,眼睛咪咪,嘴唇弯弯,就算被人按在地上,也只不过露出一副滑稽的怪笑。
像是在和众人开玩笑,又像是在嘲讽众人的无知。
“怎么会全部是偶人,真的谁也出不去了吗?”
一名御兽阁弟子跌坐在地,她的灵兽白鹿上前,轻轻蹭了蹭主人的侧脸。它的主人却毫无回应,一脸呆滞,在灵鹿不明所以的时候,却得到了主人回手一刀。
“灵珺,你怎么了?”那名女弟子骤然反应过来,直勾勾盯着手里的刀,不可置信地流出眼泪,“不,是我怎么了?”
白鹿的脖颈被切开大半,皮开肉绽,血呼啦啦流出来,像是一条小溪,染红了雪白的皮毛。它的眼睛却无比清澈,伸出舌头舔起主人的脸。
那名女弟子的眼眸通红,脸上和皮肤裸露之处,浮现出诡异的黑色魔纹,已然是入魔的状态。
“怎么会?”她呐呐低语,猛然将短刀扔到一边,抱起白鹿渐渐垂死的头颅,大声痛哭起来。
周围的人也都是这幅状态,自然顾不得别人,拼命找寻储物袋,妄想通过吞食清除魔障的丹药和灵植,或祭出法器和防护阵,抵御献祭大阵的侵袭。
但是一切都没有用。
随之而来的,是无数黑红之云,不祥的积云盘旋在头顶,就降下了蒙蒙的红雨,落在秘境的所有生物身上。
这红雨带有强烈的腐蚀性,灵气凝聚的防护罩,也抵不过红雨,然而落在人身上,却诡异得丝毫无损。最后,所有人都索性不再防御了。
因为所有人陷入发狂状态,自然没有注意到,红雨汇成的涓流,如同细小的灵蛇,通过皮肤的细小毛孔,早已钻入血管和经脉之中。
他们已经受到血雨影响了。
大地之上,有诡异的红光闪耀,似乎下面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
沈右一席玄衣,站在红雨之中,面无表情,像是一尊任凭风吹雨打的雕塑。
透过秘境之心,季云眼睁睁看着一切,却毫无反应之力。
在前一夜,她被沈右困在了一间密室。沈右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趁着她昏睡之际,居然独自解了灵魂烙印的婚契。
季云眼眶泛红,嘴唇微微颤抖。
她匍匐在地,终于知道,不可控制的事情,早已经发生。
沈右离开了她,独自去做什么事情了。
扶乩之术给出的未来,沈右知道无法改变,便将她独自困在了这里,独身去面对悲惨的结局。
“不,我不允许。”
季云拼命挣扎,想要从法器的围困中脱身,身上灵光大盛,在密室中翻搅着一切。
密室之中,那来源于献祭大阵的红光魔气,也已经侵蚀到这里,一只孱弱的青鲤,泛着幽蓝的青光,盘旋在季云周身。
它在用着福泽之气,来护佑季云。
季云摇摇头,努力使自己清醒下来,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离开这里。
沈右那个笨蛋,想要丢下她,绝不可能。
季云抹去眼角的泪,努力给自己打气。
终于,趁着一阵天摇地晃,密室中,沈右绘制的法阵被骤然破坏,再也困不住她。
在季云脱身之后,疯狂向着秘境出口的河谷之处而去。
但纵有青鲤之灵的庇护,那红雨也会偶然落在她的身上,季云脑中便有一瞬的昏沉。
她捏着手中的刀,每次昏沉,便会在手心割出一条,来提醒自己,要去见沈右。
最终,季云得偿所愿,在河谷的出口,见到了她心心所念的青年。
视野之中,沈右已经浑身是血,站在一堆尸身肉海之中,他的召唤灵兽,苍鹭鹰、蜥蜴鳄、蛇牛蟒、火麒麟......
已经尽数倒在了他的身下。
听到声音,青年踉跄半步,回身转眸,一双野兽般血色的双眸,隐隐透出黑色的魔气。
季云一惊,便从拂尘上跌落下来。
“沈右,你怎么了?”她听到自己呐呐的声音,几乎微不可查
。
沈右杀光了所有的变异弟子,以及秘境之中的所有生物。
意识到这个事实,即使眼前的人,是她最爱的沈右,季云也往后退了半步。
不,这不是沈右,只是一个怪物。
季云拼命摇头,告诉自己。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沈右并没有对她下手,只是微拧着眉头,转身朝她低吼,“滚。”
季云抱起青鲤,冲到那血山肉海之中,明明平时灵巧的像山羊一般的少女,却无数次地被断裂的肢体绊倒,又一次次咬牙爬起来,拼命朝着中央跑去。
“沈右,沈右......”
她脑中只想着一个名字,那个对她温柔、眉眼清俊的青年。
但是,仿若在噩梦之中,那青年的影子,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飘渺虚无。
季云很快发现,这不是梦,也不是想象,是脚底的法阵在快速运转,变幻方位。
无数破碎的肢体,随着法阵的闪烁,像是被注射了肉毒的昆虫,开始融化成一滩滩的血水粘液。沿着故意铺就的纹路,向着法阵中央的河谷汇聚而去。
而面对这幅诡异的场景,沈右就静静站在中央,像是查无所觉一般,披头跣足,目光呆滞。